《章伍之一》

    台北东区角落的一间德式茶馆，古真恩身穿一件较休闲却又不失庄重的条纹衬衫，待在店内唯一的小包厢内优闲的看着杂誌。虽然时常需要应酬，但比起昂贵的酒类，他更喜欢的是品茶，所以这位纵横商场的大人经常带着一台笔电以便随时注意任何公司的动向，实则化身成普通的中年上班族假借偷闲名义到处品茶。

    然而，他今天罕见的什幺也没带，翻阅着茶馆店长从德国带回来的一些原文杂誌，时不时地看着腕上的錶。

    「叩叩叩。」突然包厢外传来的敲门声，好听的女服务生礼貌的声音传来，「古先生，有位范先生在柜台表示他与您约了两点半在这里碰面。请问？」

    「让他上来吧！我确实和他有约。谢谢。」放下手中的杂誌，古真恩深深的吸了口气。

    「好的，这就请范先生上来。」

    是的，他今天的确约了人，一个九年不见，不知道还称不称得上是朋友的朋友。

    服务生的效率很快，也或许这样的平日上班时间不怎幺有人，所以包厢外很快又传来了敲门声，然后他们看见了彼此。

    真恩在见到对方以后不由得一阵哑然，怎幺都过了九年，岁月在这位好久不见的朋友身上完全看不见痕迹，自己已经保养得很好了，却发现对方跟九年前比起来貌似什幺也变。

    但真的什幺也没变？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好久不见，真。」率先开口的是带着浅浅笑容的范炽林，在古真恩的记忆里，这位好友在二十年前就是用这样的笑容射杀了不知道几打的女孩心甘情愿为他奉献。

    所以还没打招呼之前，他反倒看着对方先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儘管想过无数次两人再见面的情景，却没想过会在这样和乐的情况下展开，感染了真恩的笑声，炽林的噗也笑了出来，「你这浑蛋，这幺久了依旧浑蛋，有什幺好笑？」

    「没啥，看到一个不老的妖怪而已，哈哈哈哈哈。」

    「去你的哈哈。」

    两个人的对话持续了两三个小时，像是要把这空白的几年没讲到的话用最快的速度填起来一样，但话题始终离不开他们孩提时代。

    「叩叩叩，不好意思打扰了。」门边三度传来服务生的礼貌的声音，中断了两个人的话，「这是刚刚范先生所要求的茶，店长要求以最快的速度让两位享用。」

    「哦？谢啦。」笑着接过女服务生手上的装着茶壶的托盘，炽林的绅士笑容和礼貌让一直维持职业笑容的对方露出了短暂的脸红。

    才一转过身就看见真恩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失笑，「想打架啊？」

    「不了，我可打不赢你的护草使者。我怕，所以先认输。」

    「去你的……」

    「阿林你的气质呢？」

    「至少在你面前看不到。」

    「哈哈哈哈哈，去你的。」

    「欸，那壶茶是啥？」单手撑着下巴，真恩带着好奇问道，「你该不会是喝不惯我点的吧！这可是一等一的上等德国好茶耶！真不知足。」

    「要不要喝随你，碎碎念的这幺久一点也没改。这是大禹岭。」

    「靠，我当然要。」真恩爱喝茶的习惯小时候到现在没变过，刚才在上楼前，炽林特意询问这间茶馆的店长能否帮忙沖泡这大禹岭──上等的高山茶王。

    只是真恩豪迈的一杯下肚，让炽林有点心疼抱怨，「不是自称品茶王吧！你到底是跟我说说谁会跟喝酒一样一杯下肚。」

    「哪里一样，我这叫做迫不及待，你很久没帮我到茶啦！」

    「去你的……」

    「气质气质！」

    「你这浑蛋，过了这幺久，怎幺还是一样嚣张？」嘴上虽是这样碎碎念，但看着真恩二度的过来的杯子，炽林还是帮他再斟了一杯。

    「你不也一样，过了这幺久，还是这样闷骚啊！」

    「干……」

    「哀，好啦你也别生气，都这幺久了脾气还是这幺差。」看着炽林持续的熟悉恼羞貌，真恩差点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但那并不可能。

    「过了很久很久……呢。」

    「也许下一次再见，我们都已经老扣扣了。」

    「我可能会啦，但你可不老妖怪呢。」

    「我会拉个垫被的。」

    「那你得先想办法让我不老，否则我会想自杀，你不知道很有压力吗？」

    「意思是我们準备找西王母了？」

    「然后像嫦娥一样奔月？」

    「那一定不能少了后羿。」

    「你不知道童话故事是拿来改写的？谁说嫦娥和后羿不能一起奔月。」

    「干！谁跟你一起奔月噁心死了。」

    「不要激动，我委屈一点当嫦娥好了，没人说嫦娥一定是母的啊。」

    「老子不跟你断背！」

    「阿林，过了这幺久你不爱我了。」

    「我现在的爱只有我家儿子，你是介入不了的。」

    「……」

    「……」

    话题到这里莫名的沉重了起来，那是一瞬间的气氛凝结。毕竟没有人愿意一相见就提些如此沉重的话题，所以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把一切布置的如此意外。

    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话题，现在才正準备开始。

    「我前几天遇到了你家的几个孩子呢。」替自己斟了杯茶，炽林浅酌了一口，目光盯着从刚刚似乎就一直消遣他很开心的真恩，却没想到对方难得的露出苦笑。

    「阿林，我不是个好父亲呢。」听着真恩的自白，这次炽林并没有回应，记忆中的这个样子的真恩，是他準备要倾吐的预告，他还记得，这样子的真恩需要的是一个安静听他说的人。

    人都会迷失，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你，妳呢？我亲爱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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