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高皇帝远

    佟小天和李小语要去的小镇叫方古镇，不通火车，但是有长途汽车。

    不过中途得倒好几次车。

    倒来倒去的，把两个人倒的晕头转向。

    十点左右坐上长途客车，到下午两点时分，车到终点站，是一个叫做北头的小城市，下车后已经没有去往山区小县的客车，只得就近找一家小旅店下榻。

    这家小旅店虽然很破旧，但是因为靠近车站，所以生意还挺火爆，好在他们及时登记，才得到了两间房子。

    小旅馆不但破旧而且很脏，床上用品大概好久都没有换洗的缘故，白色的床单被罩看上去黑乎乎的，黑乎乎的床单上，还有云一样的说不清颜色的几朵，佟小天想，这种东西可能是男女的遗留物，因为时间不同颜色也不同，很恶心的。

    再恶心也得住，要不怎么办？

    这还不算，更恼人的是两个人虽然得到两个房间，但这房间原本就有人住的，佟小天合住一屋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装扮应该是外地来山里泡买卖的，李小语同住一屋的，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妇，模样还算清秀，是到山里的煤矿找丈夫的。

    两个人到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在北头市仅有的两条街道上乱逛，一直逛到天幕合拢华灯初上，又去吃饭，吃了饭一头扎进小旅馆，想早早休息养精蓄锐，因为翌日还有二百多公里的路程要赶。

    李小语睡一屋的那个清秀少妇沉默寡言，趾高气扬的李小语更不愿意和她多交流，于是对了一下眼神，各自钻进被窝里睡觉。

    佟小天的境况却有点不妙。

    和他同屋下榻的那个中年男人叫马进化，是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见到佟小天进屋，立刻很热情的打招呼，还拿出刚从街上买的一只烧鸡，撕下一条腿让佟小天吃。佟小天谢绝，他就自己就着衅吃起来，边吃边喝有滋有味，但却把佟小天烦得不行，因为他“吱溜”一声喝酒的声音还算动听，但吃烧鸡时候，两片厚嘴唇“吧唧吧唧”响声一片，佟小天在肚子里骂，猪也比他的吃相好！

    马进化吃好喝好，嘴却闲不下来，开始和佟小天侃大山。

    他问佟小天是干什么的？到这山里又是干什么来的？佟小天不想暴露他的记者身份，就说自己是学生，来山里看亲戚的。

    “第一次来？”

    “是啊！”

    “那可得注意了。”

    佟小天奇怪问：“注意什么？”

    “别弄一身病回去。”

    佟小天更加不懂他的意思：“进山一趟就会弄一身病？”

    马进化猥琐地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说了这句就不再接着说，换了话题，“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方古镇。”

    “去方古镇的？那咱们同路！那地方可是邪乎，穷的穷死，富的富死。”

    “怎么说呢？”

    “那地方有个煤矿你知道吗？规模很大的！”

    佟小天来了兴趣，坐起来塞给马进化一支烟，马进化看看牌子：“行啊小老弟，年纪轻轻的抽软中华，背景一定不错。”

    佟小天本来不抽烟的，却带了烟以备必须，陌生人给一颗烟就接上话了，佟小天谙熟这个。但他无意和马进化聊背景，直截了当问他：“听说那里煤矿的老板很黑？”

    他这是瞎蒙，但马进化一下子警惕了：“你从哪里听说的？”

    “就是亲戚进城到我们家，拉家常说的啊！”

    “这话进了方古地界可不兴乱说，别惹祸上身！”

    “这么恐怖呀？”

    “我还吓唬你不成？那里死个人就像死一只苍蝇蚊子，天高皇帝远，谁管？”

    “你是说，那里的煤矿经常死人？那死了怎么办？总是要有人出面处理的吧？”

    “处理个狗屁，那些死了的矿工，弄到山沟里一把火烧了就完事。”

    “真的？”

    “你到方古闻闻空气就知道了，一天到晚烧烤死人的味道。听说矿主雇了一帮江苏人，专门做烧死人的勾当，烧一具尸体五十元，每天都有营生做。”

    佟小天坐不住了，赶紧又塞给马进化一支烟，要他接上，继续说话。

    但是马进化不说了，光吸烟。

    佟小天不得不加以引导，皱眉说：“我可是听说，那里的矿主是个很善良的人，每年都给慈善机构捐钱，还是县里树立的一杆私企旗帜，怎么会这样草菅人命呢？不相信你说的！”

    “你不相信去球！”马进化果然来气了，但嘴里吸着佟小天给的软中华，却也不便发作，“你去你亲戚家问问就知道了，那个矿主范德三，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呢！上面有人替他说话，谁敢惹？实在却是个没有人性的家伙，光知道赚钱。”

    “你是说，他矿上死了人根本不上报，就地一烧了事？”

    “报个球啊！每天都有死人，而且那些矿工来自天南地北，老家在哪里都说不清楚，像无根的浮萍，死了就死了，听说有一次井下瓦斯，一次死了上百个，把负责烧尸的那帮江苏佬忙坏了！”

    佟小天倒吸一口凉气，他印象里现在已经差不多算是个法制社会了，根本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在这块土地上。而且，临出发时候老郜说，他要去的那个私企是个省级典型，十来年不倒的私营旗帜，只是有群众来信，揭露了一些问题，要他和李小语去落实一下。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要真是这样，这次采访还真的大有风险！

    “睡球吧，扯这些球事没用，现在这社会，就是个这社会！”

    听话音，这马进化倒是个有点正义感的人，佟小天还想和他深入的聊，但马进化没兴趣了，钻进被窝打呼噜去了。

    佟小天只得也钻被窝睡觉去。

    刚睡着，却被马进化拍了一掌，惊醒一看，马进化站在他的床前，眼睛里冒出邪的光，吓得他一骨碌爬起来。

    他怕的是这个有点猥琐的中年男人性取向有异，万一被他了就惨了。

    但马进化并没有非礼他的意思，只是一把拽起他来，让他瞧好戏。

    “好戏？”

    “你来！”

    马进化把佟小天拉到自己的床上，并且要他把耳朵贴在墙面上：“先听后看。”

    “听什么，看什么？”

    马进化笑了：“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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