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九（2）

    山脊很高，比驯鹿峡谷的那片山脊还要高，四周是淡淡的山峦的叠影，一座尖尖的白色的山峰出现在视线中，巨大的冰盖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晶莹耀眼的光，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遥远。猛烈的山风把狼王的足迹和气味吹得一干二净。柯勒失去了方向，在山脊上焦急地徘徊着。

    山脊很薄很尖，像柯勒瘦削的脊背。罡风猛烈地刮着，大部分积雪都被吹落到了南坡下面。地面上裸露着一块块光滑的黑色岩石，石缝间残留的积雪都冻成了冰，使这些岩石变得又硬又滑，柯勒不得不万分小心地踩在上面，身躯不停地摇晃。

    就在它拿不定主意该继续向前还是该折回的时候，突然，后腿踏在了一块松动的岩石上，脚爪忽地一滑，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柯勒只觉得天和地在自己面前飞快地旋转起来，感官和思维也混乱成一团，耳旁划过呼呼的风声，身体与坚硬的岩石激烈地碰撞着。

    脑中闪过了一些影子，是那些坠崖的驯鹿。

    柯勒终于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它滚下了山，刚好摔进了一条天然形成的冰裂缝中。

    柯勒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借着阳光它看到一条后腿受伤了，这就是它疼痛的根源。柯勒又仰起头开始嗥叫，半天过去，还是没有一点回音，看来这高山之上是不会有同伴出现了。它舔舐着腿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又一次扩散开来，与此同时，肚子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柯勒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没有食物就没有热量，虽然此刻阳光照在身上，但是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下山，高山夜晚的严寒能把活生生的狼变成一坨冻肉。柯勒有些绝望了。

    它开始后悔，它恨自己的冒失，恨自己的愚蠢，恨这该死的好奇心。它开始无比怀念遥远的草原，怀念古北山温暖无风的小山坳，怀念狼群里的同伴。

    虽然它们总是教训它，但却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它，那些施加在它身上的恐吓，只不过是在教导它遵守家族的规矩以及守好自己的本分。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是同伴的身体在温暖着它，在饥饿难耐的时候，也是冈萨们辛苦打回猎物供养着它。是狼群给了它活下去的机会。

    而现在，远离了草原，远离了狼群，独自被困在这个山顶的冰窟里，不知道下一刻会怎样，不知道死神何时降临。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笼罩着柯勒，虽然它已经经历过许多危险，但这一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可怕。

    太安静了。

    除了头顶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只有柯勒自己的喘息声。这里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相反，却到处渗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

    慢慢地，柯勒停止了舔伤口，它把身躯尽可能地蜷缩成一团，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一阵细细的呜咽，它不想再做任何尝试，它知道自己完了，没有希望了。狼对死亡有天生的敏感，尽管此前柯勒曾经数度与死亡擦肩而过，但这一次，死亡真的来了。

    柯勒留恋、贪婪地望着那一抹雪地里的阳光，它知道这是生命中最后一抹阳光了。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它就会变成一具蜷曲僵硬的尸体，被积雪所掩埋，永远留在这个谁也不知道的陌生地方。那些老是欺负它的同伴们，大概不会在意它的失踪吧？柯勒胡思乱想着，意识渐渐模糊了。

    忽然，一阵婉转清丽的鸣叫从头顶划过，柯勒猛地抬头看去，头顶只是一小片窄窄的天空，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只凭着这声音，柯勒也知道那是什么。只有一种生物拥有如此美丽的歌喉——玄魅。

    涣散的眼神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下，又重新凝聚起来。

    那美妙的啼鸣声仿佛不想让柯勒失望似的再一次响起来。柯勒转动着耳朵倾听，叫声似乎来自头顶不远的前方。不是一只，而是许多只，像狼群一样每一只鸟都有自己独特的音律，它们的叫声互相应和着，仿佛是在问候又像是热烈的讨论，俨然一个子孙繁多的大家族。

    原来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神奇的鸟，竟是生活在高山之上。想到在这只有乱石和冰雪的世界里还有其他鲜活的生命，柯勒已经绝望了的心又动了。

    即使在濒临死亡的边缘，柯勒的好奇心又再一次被勾动起来，它抻长了脖子，努力地支撑起身体想看一看这神奇的鸟。

    但是，它的视线却刚好被雪壁挡住，脖子抻得发疼了也看不到外面的情景。然而，越看不到就越是好奇，心里好像有小虫子在咬一样，痒得难受。死亡的恐惧、伤口的疼痛一下子被忘得一干二净。柯勒脑子里开始琢磨起来，怎么才能看到外面的情景。

    要是能挪动一下身体就好了，柯勒这么想着，后腿稍稍使了使劲，剧痛又一次侵袭而来，疼得柯勒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然而柯勒不死心，喘了口气，又换另外一条后腿做支撑，努力了几次之后，它终于用三条腿勉强站了起来。接着，柯勒开始跷着受伤的腿慢慢向裂缝另一端挪动，那边的地势比较高，应该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

    这种挪动很艰难，每向前一步都要付出很大力气，除了断腿使不上劲儿之外，身上其他的伤处也相继传来钻心的痛楚。但是柯勒的倔犟劲头却又一次涌上来了，它咬着牙拼命坚持着，终于，它如愿以偿地爬到了地势高的一端。

    柯勒昂起头，它看到了碧蓝的天幕下有一个白白的尖尖的凸起，它很快认出来了，那是白色山峰的顶端。然而，除了这一角山峰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柯勒失望极了。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积雪被踩压的声音，有什么动物在向这里靠近！

    柯勒的耳朵一下子竖直了。虽然受了很重的伤，可它的身体仍然做出了戒备的姿势。突然，一只灰色的狼头出现在裂缝上方。柯勒看清了对方，禁不住一声欢叫。

    是麦琪！它竟然出现在这儿，它一定是来救自己的！柯勒又惊又喜，努力地昂起头嗷嗷地叫着，尾巴也噼里啪啦地摇动起来。

    “砰”的一声闷响，一个重物落在柯勒身边，溅起的雪末喷了柯勒一身，柯勒低头一看，只见身边的雪地上落着一块褐色的东西。一股好闻的气味钻进了柯勒的鼻孔里。是肉，是驯鹿肉！

    麦琪从裂缝上方向柯勒发出几下短促的呼声，柯勒明白，麦琪是在询问自己的状况，柯勒连忙用尽全身力气回应它。

    空旷的雪峰上，两只狼的叫声交相呼应。</p>

    <b>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狠男人网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收藏狠男人小说网(www.41n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