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最后的海洋: 57 勇敢的歌手
57 勇敢的歌手
鞑靼人围攻桑多米尔已有好几天了。他们用长箭将顽强的守卫者从石头城墙上射下来,用鞭子和木棒驱赶着身体瘦弱和衣服褴褛的俘虏抓住软梯爬上城墙,为他们开路。城墙上传来咒骂之声,泼下开水热油。
昔日的桑多米尔,曾充满了欢乐,洋溢着歌声,街上徜徉着服饰美丽的妇女,陈年瓷坛中散发出迷人的蜜香;如今却为篝火烟雾所包围,变成了一座到处是哭泣、遍地是苦难的城市。
所有的城市居民——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年轻力壮的青年,都在不知疲倦地投掷石块,挥舞剑斧木棒,从城墙上将不断蜂拥而上、大声呐喊的鞑靼人击溃下去。
饱受苦难的妇女们无所畏惧地搬运石块,送饭送水,包扎伤员。
有时,由于夜晚来临,或者风雪袭来,蒙古人的攻击才暂告停止。这时能听到的只有城里传来的哭泣声和号啕声,以及城外响起的拖得长长的歌声——这是那些惨无人道、眼睛狭长的入侵者唱出的悲歌。
每当黑夜到来,面孔黝黑的蒙古人便蹲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呆呆地望着烧得通红的木头;有些人的身后还依偎着他们温顺的妻子。她们也用狭长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篝火,面部表情木然,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战士们要说些什么:这座难以攻克的城市能不能很快地攻陷?一捆捆沾满血迹的衣发不成双的靴子,以及暖暖和和的皮袄和银制高脚杯什么时候会落进他们的大车?……他们的大车后面会再一次拴上被绑着双手、痛苦地呻吟着的俘虏吧?倘若是相貌端庄的姑娘、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或者伤得不重的男子汉就更好了,可以把他们弄到奴隶市场上轻易出手,或许至少也可以换回两条崭新的灯笼裤。
只罕盖尔拔都汗率领“疯狂者”骑兵组成的土绵到达桑多米尔城下后,攻城战斗立刻变得顺利多了。因为这支土绵带来了四辆怪模怪样的攻城器械。
在一个阴晦的早晨,掷石器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巨大的石块开始向城墙飞去。石块都很沉重,须要由四个人吃力地抬起来,再放进木杆末端的大斗子里。大斗子不停地将石块掷向城墙和铁制城门,在不肯屈服的守城者心中引起巨大的恐怖感,使他们知道,任何勇敢精神都无法抗拒强大敌人的奇器巧计。
抵抗很快被击垮。鞑靼人骑着个头不高、喷着鼻息的马匹,呐喊着,号叫着,向轰开的城墙缺口冲去。他们爬过坍塌下来的石头堆,冲进城里,像一股股不可遏制的急流漫向狭窄的街道。
桑多米尔失陷了。居民们惶惶不安地等待着降落在他们头上的厄运。蒙古人闯入住宅,喜欢什么便抢掠什么,并且胁迫负伤的市民们为他们将搜罗起来的东西搬到广场上,再由蒙古百户长们将这些战利品先留五分之一给拔都汗,再留五分之一准备运往遥远的蒙古献给全体鞑靼人的大汗,其余的分给士兵们。
城里许多地方着了火。有一部分木头房子是居民们自己放火烧的。他们在绝望之余,不愿意让自己的住宅遭到强盗们的蹂躏,便付之一炬。只要情况允许,人们便躲进地下室,以求逃得一条活命。
蒙古人强迫俘虏拆去封住城门的原木和石块。到中午时分,拔都汗在身穿崭新戎装的随从们的簇拥下,骑马进入城中。他头戴插着羽翎的银盔,身穿金光闪闪的锁子甲,肩披缀满金饰饥镶着黑貂皮的紫红面皮袄,骑着豹花马。那马佩带着金马具,款款行来。
拔都汗来到城中最大的广场上。广场上挤满了从四郊逃入的村民们赶来的大车。一座气势宏伟的带有两座高塔的石砌教堂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波兰神灵的住宅吗?”
“你说得极是,”通司点点头回答,“这是拉丁人的天主教堂,旁边这长长的石头房子是拉丁人修道士住的修道院。他们在这里做祈祷,抄圣书。”
“我想见识见识当地的拉丁巫师是如何做祈祷的。让他们给我唱一唱他们的歌吧!”说着,拔都汗拨马朝天主教堂大门走去。
黑橡木做的高大的教堂门敞开着。每扇门上都浮雕着圣像。走进门廊,拔都汗在一幅大型壁画前停了几分钟。
“这上面画的是些什么人?”
“这是《最后的审判》,”通司解释道,“这上面画的是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所有死人都从棺材中爬起来的情景。他们都来到上帝面前,接受最高主宰者对他们每个人生前所犯罪恶进行的审判……”
“这个长着尾巴和犄角、满脸凶相、头朝下落下去的人,是干什么的?”
“他是教唆人们干坏事的恶神。波兰人把这种恶魔叫做‘吉亚勃里’……”
“对这种‘吉亚勃里’,波兰人也进行祈祷吗?”
“不,他们不祈祷它,但是害怕它。”
“让他们也害怕我们吧!”斡鲁朵汗走过来说,“奴仆应当害怕自己的主子。”
拔都汗骑马走进教堂,从两排木头长椅子中间穿过去。马蹄子敲击在石板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他来到祭坛前停下来,询问起圣像上画的是些什么人,祭坛旁有个底座上立的那座五颜六色的女人塑像塑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这座女人塑像围着鲜花、挂着珠串、披着彩带?当他知道这就是“圣母”像以后,他再一次问道:
“唱歌的哪儿去了?还有僧人们、这座屋子里的主事人,都哪儿去了?他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迎接我,不给我唱歌?把他们弄来!”
拔都汗从马背上跳下来,盘腿坐在宽大的铺着绿色天鹅绒的雕花椅子上。当初做祈祷时,这把椅子上通常坐着桑多米尔城的将军。
那可儿立刻跑去执行拔都汗的命令,不一会便拖来一个神职人员。这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手持骨制捻珠的老者。这老者毫无畏惧之感。他吃力地走到拔都汗跟前,停下来,用一双近视眼瞧着这位威严的鞑靼首领。
“你告诉我,老头儿,你们所有的巫师都哪儿去了?他们为什么都躲着不露面?”
那教士仰望着上空,慢慢地画着十字。
“我们神圣教堂的全体圣职人员的灵魂已经被上帝召去了。他们英勇抵抗过天主教的敌人,被你残酷无情的士兵杀死,统统死在我们可悲之城的城墙上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我要看守这座神圣教堂,为我英勇牺牲的弟兄们祈祷。”
“我敬重这种勇敢的对手。哈吉·拉希姆!哈吉·拉希姆哪儿去了?”
哈吉·拉希姆从站在椅子后面的拔都汗随从人群中走出来。这位修史人兼智者头裹白色缠头,身穿黑色长袍,腰系条格腰带。在拔都汗所有携带着闪闪发亮的武器的同伙之中,他的外表最不显眼,甚至显得有点穷酸。
“我尊敬的老师!请你来理会理会这个老头儿,问问他这座拉丁教堂以及死在城墙上的巫师是怎么回事。然后毫无遗漏地写进记录我征讨情况的书中去。”
“遵命,大汗!不过,请允许我向你提醒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你刚才不是想听到这里是怎么样向波兰神灵唱祈祷之歌的,而这里又没有人给你唱吗?在广场附近我倒是看到一个浪迹城市之间、到处唱歌的人。他受了伤,脸上淌着血,但是,仍然自豪地站在石堆上,勇敢地歌唱着。士兵们用刀砍他,他也不害怕……”
拔都汗对一名贴身侍卫说道:
“把这个歌手从广场上弄来!”
不一会儿,秃儿合黑拉着一个衣着寒酸、长发披肩的年轻人回来了。这年轻人一手提着诗琴,一手用手帕捂着脑袋。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面孔流下来。他穿一件肥大的灯笼裤,露着赤脚——靴子已被鞑靼人扒去,一边小声诅咒着,一边瞪着一双灰色的眼睛。
拔都汗命令站在一旁的虔诚者杜达对歌手进行盘问。
杜达问:
“我们听说,你在广场上高唱犯禁的歌曲,鼓动桑多米尔居民进行顽强抵抗。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有,我干过这样的事,而且只要我活着,我还要用歌声鼓舞我的人民为自由而战。就是站在使我们美丽家乡遭到毁灭的鞑靼人首领面前,我也敢唱这样的歌。”
“我们英勇威武的赛音汗正是为此才把你找来的。”
歌手挺起身子,用不大相信的眼光看着默默坐在眼前的拔都汗。拔都汗脸色冰冷,细窄如缝的眼睛斜视着。这位无所不能的领袖人物此刻有何想法,谁也无法猜透。
“我不怕唱歌,即使等待我的是处决也罢!”
通司对歌手说,大汗有何想法,谁也猜不透;也许他不会被处死,反倒会得到奖赏。
“让他唱!”拔都汗说道。
于是,歌手扔掉沾满血迹的手帕,试着弹了一下琴弦。然后,他用嘶哑而充满的嗓音唱了起来,虔诚者杜达低声翻译道:
村庄里一片哭泣声,好似墓场一样,
到处是堆堆白骨,到处是断垣残墙!
唉,苦啊,我们好苦啊!
姑娘们再不能到森林里采集野果,
牧童们再不能把畜群赶进牧场。
唉,苦啊,我们好苦啊!
鞑靼人的马队践踏了我们的庄稼,
杀死了青年,糟蹋了我们年轻的姑娘。
唉,苦啊,我们好苦啊!
“对于那些不肯投降的人们就应该这样!”拔都汗说,“这是战争啊!”
可拔都依然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杜达愣住不敢翻译了,但是在拔都汗严厉的目光下,他不得不胆战心惊地继续翻译下去:
——这个异教徒,这个折磨人的魔王……
唉,苦啊,我们好苦啊!
“拔都啊!为什么你昼夜坐卧不安?”
“因为我还没有喝够血的酒浆……”
唉,苦啊,我们好苦啊!
杜达又不敢翻译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拔都汗竟然洋洋自得地说道:
“一个伟大的统治者就应该冷酷无情。”
魔鬼横行,到处是血淋淋的景象,
豺狼行凶,无辜的人民在遭殃。
我们要抗争,把魔鬼钉上木桩,
我们要战斗,用木棒痛击豺狼。
拔都汗愈加注意地听了下去。他一边观察着歌手的一举一动,一边不停地催促杜达给他翻译歌词。
我们固然痛苦,敌人也不会舒畅!
我们会重建家园,会重新种地开荒!
我们要砍掉大汗全家人的脑壳,
我们要把他们一起统统送进墓场,
我们要用他们的尸体架起桥梁!
祖国啊,你抖擞精神,挺起胸来,
母亲啊,你挣脱枷锁,昂起头来,
消灭敌人,把他们逐出我们家乡!
拔都汗倾听着,一副从容不迫、高深莫测的样子。精疲力竭的歌手唱着唱着,突然中断了歌声,身子晃动起来,膝盖也不禁弯曲了。一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顺着下巴颏流下来。诗琴从他的手中跌落下去,发出一声哀叹。
杜达扶住歌手,将他平放在石板地上。
拔都汗抬起眼来,慢慢地向沉思着站在一旁的哈吉·拉希姆望去。
“对此,你有何见教,我明智的老师?”
哈吉·拉希姆很快走到拔都汗身旁,俯下身来,对着拔都汗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话。
只见拔都汗用极不顺耳的嗓音说道:
“你呀,永远也不过是个在不安之风驱使下的托钵僧而已。我们蒙古乌力格尔奇也会唱得这么漂亮、这么勇敢,而且这个年轻的家伙还敢指责伟大的震撼世界者的子弟,污蔑他们……这种人,难道还能奖赏吗?备马!”
这天晚上,在教堂附近修道院一间狭小的修道士单人小居室里,哈吉·拉希姆俯身于《旅途郧》,借着灯花噼叭作响的油灯灯光,写道:
在被威严的鞑靼人征服了的波兰城市桑多米尔中,战无不胜的赛音汗像往日一样举止宽宏大度,在一座教堂里听了一个大无畏的年轻人唱的歌。这个年轻人当着他的面,勇敢地用歌声号召波兰人保卫自己的祖国。
只罕盖尔问我,该如何奖赏这个歌手。
我回答说:“可以按伟大的‘双角王’伊斯坎德当年的老例行事。你已经征服了波兰国土,现在你应该极力征服你新的臣民们的心。请你从肩上取下你贵重的皮袄,把它赏给歌手吧。这样,波兰人子子孙孙都会在故事中、歌曲中以惊异之情传颂你的伟大慷慨之举。”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在拔都汗已经征服的诸国都城所组成的项链上又增加了一颗绿宝石的情况下,一件皮袄对他的全部财富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或许,歌手的歌声道破了真理;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民族真会像风卷残云那样被从世界上一扫而光。未来如何,有谁知道呢?但是,只要伟大的征服者拔都汗摘下贵重的皮袄,把它掷给热爱祖国胜过热爱自己生命的大无畏的歌手以示奖赏,那么这件壮举恐怕就会通过歌曲而千古流芳吧。然而,拔都汗却没有这样做,而是下令把他杀死。于是,歌手便无声无息地独自留在了那座波兰教堂的石板地上。(摘自哈吉·拉希姆的《旅途郧》)
遵照拔都汗有关尽量详细地记载下他这次摧毁‘日落之国’之不平凡征讨行动的命令,我经常盘问带来见我的俘虏们,让他们讲述自己的国家、生活、居民习俗等等情况。结果我惊奇地获悉,他们在对付鞑靼人的入侵方面,准备工作是何等的马虎啊!没有一个马扎尔人相信,来自亚洲的大军会打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会如此强大有力。在与俘虏们的交谈中,我常常得到阿拉伯使者的司书、绰号为‘虔诚者’的杜达的大力帮助。他精通多种语言的能力委实令人惊异不止;俘虏们一开口,他就懂得他们的语言,并且马上能把俘虏们讲的情况转述给我。从这些交谈中我了解到许多事实。这些,我将尽力记在我的《旅途郧》之中。
在已故拜达尔汗的军队将波兰王国、西里西亚和摩拉维亚劫掠一空的时候,拔都汗本人正率领他手下的部队翻越森林密布的喀尔巴阡山,向马扎尔国进军。
与此同时,加里奇大公达尼拉逃离乞瓦,来到马扎尔首都布达,投奔马扎尔国王贝拉。达尼拉请求国王尽快与斡罗思的兵力会合,共同跟鞑靼人进行斗争,并请求立即派兵帮助遭到危难的斡罗思。
贝拉国王虽然对强大敌人的到来极为惊恐,但他依然不相信蒙古人真会实现他们的威胁之言,很快来到马扎尔边境。因此,他只向喀尔巴阡山方向派出数支马扎尔部队和库蛮部队,去监视山隘,同时用砍倒的树木将通道阻塞起来。
只有从钦察草原逃来的科特扬汗一个人不厌其烦地提醒说,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向马扎尔国袭来。但是,贝拉的亲信们却不相信他的话,反诬说,他极力“想讨国王的欢心”“想成为他的左右手”。然而,真正有远见卓识的,倒正是这位科特扬汗。(摘自哈吉·拉希姆日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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