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期限(1)

    在这个从心底里拒绝他人声音的时代里，遗忘已成为一种宿命的开始。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怎么都不会让人忘记的。不经意之间，生活中的许多细节都在提醒你，让你无时无刻都关注着你的心智与灵魂。在美国这样一个国家里，人们对于生命的含义的阐释似乎更加乐观更加坚定。在生命的最后期限里，他们想到的不是如何去延续它，而是想着怎样来扩展他们生命的宽度，释放生命最后的精彩。

    生命是有限的，但人的毅力和乐观精神是无限的、是不可战胜的。美国的儿童就为我们做出了这样的榜样。许多大人都倾向于这样认识和评价孩子：他们是幼小的、脆弱的、易受伤害的。而在露丝看来，这些孩子在她的眼中却是坚强的巨人。

    露丝是一个儿科神经外科医生。在几十年的行医生涯中，她遇到了无以计数的患病并康复的小孩。露丝经常说不是她医好了这些小孩，而是这些小孩在医治她的病。25年前的那段时间是露丝事业的低谷期，人生也不大如意，所以她一直很忧郁。一个不到5岁的孩子，帮助露丝度过了这个人生的灰暗阶段，她就是内奥米。内奥米病危住进露丝工作的医院时只有4岁，那时的她患了一种极为复杂的脑瘤，一直昏迷不醒。

    在露丝为内奥米做完第一次手术后，内奥米恢复了知觉。内奥米是个天生乐观的小孩，在绷带还缠着她的头时，她那充满活力的活泼劲就一览无余地表现了出来。作为内奥米的医生，当露丝第一次和她交谈时，她慢慢地抬起自己的脚，以挑战者的口气对露丝说：“假如我能活到5岁，我要学会骑两轮车！”

    内奥米在准备做第二次手术的体力恢复期里，露丝每天都要到她的床边看望她。每次露丝检查她的病历时，内奥米都要站在床上对露丝说出她当天修改的计划：

    假如我能活到5岁，我要学会用双扣系我的鞋！

    假如我能活到5岁，我要学会读连环画！

    假如我能活到5岁，我要学会跳瑟—倒着跳！

    这是露丝第一次面对这种可怕的肿瘤，作为医生，她的心里也没有底。可在这段时间里，露丝在这个年仅4岁的小女孩儿身上汲取了无穷的勇气和胆量。内奥米的精神鼓舞着露丝，对她而言，这是露丝事业初创期至关重要的一课，它大大坚定了露丝的决心，让她在以后的行医生涯中从不放弃任何一个救治孩子的机会和可能，不管这个孩子处于多么令人恐惧的状态。

    露丝和医院的同事们一起给内奥米成功地做了第三次手术，内奥米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现在，内奥米是一位非常幸福的30岁的女人。她热爱生活，现在在一家杂货店做记账员，她儿时的梦想都一一实现了。

    人的生命如此短暂。有时，露丝和医院的同事们必须让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能给这些患病孩子的最好礼物就是时间，多一个夏天的假日，或多一年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然而，以活几天或几年来计算生命的价值是一个愚蠢的算法。对生命的最好计算只能是如何充分地利用和分配他们的时间，在一定时期内他们能分享多少人生的乐趣，在有限的生命里面如何走完这人生的最后路途。

    当劳拉被磁性共振扫描图像检查出她的恶性肿瘤第三次长出来时，露丝对此感到束手无策，一度陷入困惑之中。再一次给劳拉做手术虽然可以延长她的生命，但这个手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不能从根本上治愈她。况且劳拉已经做了两次非常艰难的手术，这之后又经历了两个痛苦的化疗过程。

    和许多小患者一样，从12岁做完第一次手术后，劳拉的身体迅速发育起来。当别的青少年沉迷于摇滚歌曲时，劳拉对化疗和放疗已经相当精通了。按照惯例，是她的父母参加医院的常规会诊，但劳拉总是要参加，为自己说话，并首先自己做出对自己的治疗决定。

    露丝决定告诉这个小女孩治疗的进程，并试图了解劳拉接下来想做什么。很久以前露丝就发现了，如果你想和孩子保持任何可信任的关系，诚实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劳拉曾经亲眼目睹了最悲惨、最残酷的情景：患病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而他们的父母却认为有必要隐瞒他们，不让他们知道。这样，孩子便不可避免地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并因此而产生更坏的反应。

    露丝告诉了劳拉她的想法，让她知道如果再做一次手术可以为她多争取一些时间。劳拉的反应同样直接而坦然：“露丝医生，我要告诉你，我对躺在恢复室中，头上缠着纱布慢慢苏醒过来的生活已经厌倦了，我感到很累。化疗也一样，看着我的头发从手中落下，我非常伤感。”

    劳拉抬头看了看放在灯箱上的磁振动图像，叹了一口气说：“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我真的很想在这个夏天回家去骑马度假。如果我同意你再给我做一次手术，这个夏天我还能实现这个愿望吗？我同意做手术，但不要再化疗了。”

    这次对话是在5月。手术后，劳拉很快就恢复过来。一个月后算离开医院去度假。7月，露丝接到了劳拉的来信，信中劳拉告诉露丝她骑的那匹巴洛米诺马的情况及整个夏天她驯马的情形。8月，劳拉又给露丝写了一封信。这一次，她描述了她获得跳马表演冠军得到绶带奖励时的情况并随信寄来了一张快照。照片上的劳拉，胳臂和脖子环绕着闪闪发光的金色绶带。

    9月，劳拉来到医院复查，让露丝感到吃惊的是，劳拉竟没有父母的陪伴而是自己独自一人来的。她感谢露丝对她自始至终的治疗，并希望露丝给她这个夏天傍晚在夕阳下骑马，早晨牵着马散步的机会。

    劳拉死于那年的10月，劳拉去世的时候是微笑着走的。患病的孩子往往比他们的父母甚至他们的医生更早知道自己生命的最后期限，就像劳拉。他们以自己的行动来获得有限时间所给予的最多的生命意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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