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村: 第90章 火葬
第90章 火葬
夏季刚过,天气还没有转凉的迹象。只是早晨下地的时候还会有些冷,需加身外套。玉米早已结出了棒子来,不过,它的叶子还是绿的,它的个子比成人还要高出一头两头来。这是它们那短暂的一生里长得最威猛的时候,特别是刚下过雨后,看它们一列列地站着就像是披着一身簇新绿装的士兵。从它们身上掰下几个,往大锅里一煮,只是用开水煮,什么料都不放,那味道香甜之极。捞上来以后,不顾它的烫,不顾它那满身的毛须,吃起来非常的可口。还有花生,在这个时候也能煮着吃,也可以光是开水来煮,若煮的时候再放些盐,放些茴香、姜等等之类的调料,那味道会更好。
这些庄稼还没有到成熟的时候,自己地里的舍不得掰、舍不得挖,就去偷别家的。谗嘴的妇人、势利的老头,薅草时、砍柴时,在下晌回家的时候看四下里无人,溜到别人地里偷偷地掰下几穗来,薅下几把来,放到篮子里用青草盖上,用柴火挡住。于是临路的庄稼大都会被它们的主人刷一层白灰,甚至会打上农药,还会在地头挂上一个做得很粗糙的牌子上面写上警示语,这是防止被偷去的。只是那花生的果实长在地下,无法打药,担心自家庄稼被偷去的话,也只树一个警告的牌子。在那蓝天之下,看那满地的庄稼,不单单是绿了,有了它们的点缀,也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在这个时候从外地来了一个建筑队。专门在村西头那一处叫王坟的地里开出一片很大的空地来,这下可好毁掉的玉米地有数亩之多,能让全村的大人小孩吃上几天,这一年那些谗嘴的村人们也不消去偷了。拉来了砖,拉来了石子,拉来了洋灰。白土山把要建厂子的事儿给他的手下们说了,他的手下们给他的婆子们说了。在村子里,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活的广播站,他们知道了就等于全村人知道了。全村的人都佩服起白土山的能耐来。好些人都说,就是老村长在位时也不能够整出这样大的动静来。白土山在白家庄的威信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一开始,白家庄的村民都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中,他们只知道要建工厂,可并不知道要建怎样的工厂。看那高高的围墙垒了起来,看那气派的厂房建了起来。更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场地中的那根粗大的烟囱。这时候,村民们才琢磨起白土山口口声声说要建工厂可并没有说要建什么样的工厂。在正建着的时候问他们的大支书白土山,白土山却是闪烁其词;问直接参与工厂建设的白强,白强更是三缄其口。于是,一些好事的闲人便枉自琢磨起来。有人说,这就是个窑场,用来烧砖的。接着就有人反驳了,窑场的烟囱没有这样高,这样大。有人说,这是一家电子厂,说他在南方打工的时候用的厂房就是这个样子。这种说法很快就站不住脚了,因为电子厂更没有这样大的烟囱。有人说,这是农药厂,没有说别的理由,他只说在农村建农药厂再合适不过了,离地近买卖农药都很方便……还有一部分人,没管那是什么厂子,在建厂房的时候就去找白土山,给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工厂要雇人时不要雇外村的人。白土山也很豪气,竟一一应承了他们。
白土山不说要建什么样的工厂,并不想卖关子,而是感觉有些说不出口。几个月前,他就从县里参加过一个会议,县委县zf号召全县人民从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在全县实行殡葬改革,即由土葬改为火葬。这就需要在全县增设两个火葬厂,东半县一个,西半县一个。马乡长为白土山争取了一个,县领导为了图省事更是为了免晦气,拨下来一笔款子,建厂的事就教给乡里来办。马乡长在以前是抓经济的,知道这件事里面有可钻营的地方,就是应承了下来,他决定把厂设在白家庄,就在这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之前,马乡长已经向白土山透漏了些风声。白土山初一听要把这火葬厂建在他们村并不乐意,但经过马乡长软硬兼施,又说出种种好处,最后只能勉强应承下来。他怕村民们不同意这件事情,所以并未把全部的事透露出来,只想着等生米做成熟饭后再说也不迟。
可等开工那天起,白土山就发现了状况,县里把钱打到乡里,乡里把钱打到村里,这么来回一经手,明明说有二十万,实际一瞧,十五万还不到。白土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凭白消失的五万块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他就去找马乡长。
马乡长早猜到了白土山在这几天会来找他。等白土山进来时,马乡长站起来,瞪了他一眼,亲自把那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把门关上后,就对他说道,“土山,那些钱的事儿,就你一个人知道吧?”
白土山一时不知道马乡长所指何意,想了一会儿才猜出个大概,说道,“是那五万块”马乡长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白土山赶忙把后面那几句话咽到了肚子里面去,马乡长道,“有些事儿心里面知道就行了。”说着,重新坐到他那张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从放在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白土山见状,赶紧哈腰去给他点烟,一边点一边还说道,“是,是。”
马乡长吸了一口烟,看白土山那副怯弱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悠闲地吐了一口,说道,“我知道你脑瓜灵,心眼多,又会巴结人,但在我们这一行,你还嫩点儿!”
在马乡长面前,白土山谦恭得像是一个下人,说道,“您说得是。可这事上面不查还好说,要是查下去的话该咋办?”
顿时,马乡长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查下来的话,只会查你,关我什么事。”
“啊!”白土山听了大惊失色,道,“这不能啊!”因为他知道白得柱就是栽在钱上的,况且这笔钱白土山见都没有见又怎能赖他。是别人拿了钱财,却让他受罪,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瞧你那点儿出息!”马乡长轻蔑地说道,“我要是这样,也不会这么给你说话了。”
“那这事儿”白土山眼直直地看着马乡长。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很怕自己被赖上。
“就三个字”马乡长伸出了三个手指头,说道,“找人顶!”
“找人顶?”白土山是越听越糊涂了。
“这笔钱县里面经手的人拿了一些,就把这包袱抖给我了。我也不能吃哑巴亏,你们村负责这个事我也只能把这包袱抖给你。你要是想脱身,那就还得找人来顶。”马乡长抬头看了一眼呆立着的白土山,冷笑了两声,又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等于给你明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这里今天还有好多事没有办呢!”说着,马乡长做出了一副要送客的架势。白土山也识相,弯下腰礼貌地道了声别便要向外走去。
“等一下!”白土山刚走到门口要开门时却被马乡长给叫住了。
马乡长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信封来,自己先打开看了一眼,那是一沓花花绿绿的票子,马乡长站起,径直向白土山走去。在白土山丝毫没有领会到他的意图的情况下便把那信封塞到了白土山的口袋里。手从他口袋里出来了以后才说道,“这是给你的。”白土山知道那是什么,还想礼节性的推让一下,吞吐着,“这,我”因为靠着门,马乡长害怕会被外面的人听道,压低了声音呵斥道,“给你你就拿着。”于是白土山就只好收下了。
马乡长亲自为白土山打开了房门,拍着他的肩膀,一脸的微笑,说道,“我给你说的那些话,你好好想想,这以后的事啊,还多着呢!”
白土山有些浑浑噩噩地从乡zf大院里走出来,从马乡长的办公室门口出来时他就一直在琢磨着马乡长说的那些话和他那话里的意思。这时走到大门口了,选了一个不挡人的位置,就停了下来,走路影响了他的思考。
乡zf门前的大街上,车马川流不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车辆,白土山倚在墙上,微皱着眉头,他放电影似的把马乡长给他说的那些话过了一遍,又前前后后把一些相关的事联系起来。还是有些不大明白,特别是临走时马乡长最后给他说的那一句话,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口深得不见底的枯井。下意识地去抽烟,没有摸到香烟,却触到了马乡长刚刚给他的那枚信封。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使劲拍了一下脑袋,这时才有些恍然了。朝着乡zf大门唾了一口,轻声骂道,“呸!狠,真狠!狗娘养的把事推给老子,老子也得找个垫背的……”话毕,又使劲拍了拍口袋里的那枚信封,似乎是让它在里面放得更稳妥些,生怕走路时会掉了似的。做完这些,昂起头,挺起胸,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好让人知道他就是那个白家庄的村支书,不过他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人们的头顶上是一片又一片的云彩,玄美夕照,那是一副史诗般波澜壮阔的画卷。大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此外还有呼啸而过的机动车,其过处荡起一阵的尘土来,有人躲着,有人在这灰尘的叨扰里继续走着。甚至,那些在街头玩耍的小孩儿,互相追逐着还会在这灰尘里打闹。街的两旁是摆着地摊,热情招呼客人的商贩,他们在喊叫着,喧嚣着……
当第一片雪花飘飘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下来的时候,白家庄那新建的高大的烟囱里终于冒出浓烈的烟气来。于是,村民们也终于知道那是做什么的了。
那是一天的午后,在大街上晒暖的几个闲人正在为崂什么苦恼着,前天说的是孙寡妇如何招野男人,昨天说的是老羊倌嫖娼被抓,这段日子他们把白家庄那些破事唠了个遍,甚至还生遍出一些来。而这一日却不知为何了,即使有人挑起个话头,其他人接了几句便说不下去了。于是,一个个的依偎在草垛上、打着哈欠、唏嘘着。
这个时候,一辆破旧的机动车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声从他们眼前走过,上面拉着几个披麻戴孝的人还同一口棺材,响着刺耳的机器轰鸣声驶进了那个刚刚建成的工厂。他们眼前一亮,终于又有了话题,同时,他们也知道那工厂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在白土山的大力推荐下,白强成了白家庄火葬厂的第一任厂长,不仅如此他还是一家鸡场的场主。一时间,白强成了继白土山之后,白家庄第二个风光无限的男人。
自从当上厂长以后,白强不仅讲究起穿着来,连走路都与平常不大一样了。昂首挺胸地、意气迸发地,俨然以成功人士自居。别人也不叫他白强、强子,而是改叫白厂长了。起初,这样叫他的是那些外村人,白强听了很不顺耳。可是久而久之,不但是本村的群众,就连白土山、山子都称呼他为“白厂长”了。打招呼时,每听到有人这样叫他,白强听了就觉得很带劲,有一种往上蹦,向前蹿的感觉。如今那白强仿佛是苦海里一下子掉进了蜜河里,连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这一日,白强从火葬厂出来,推着自行车反身把大门给锁上了。抬头望望天空是铅一般的颜色,一连数日都是这样的天,太阳也真是懒,不知是否还记得在白家庄的上空东升西落了。那高大的烟囱直刺苍穹,在它的出口还散发着烟气,不过只是从锅炉里冒出来的余烟,并不很浓烈,到像是缭绕的炊烟,从那烟囱里出来后,也不四处飘散,直接与那天空融为了一体。风不大,但吼吼地响,仿佛不远处隐藏着一群狼崽子。地,早已经冻了,挖土时能让那不大结实的铁锹卷刃,雪,还没有融化完,一片一片像是一张一张残缺的地图,铺在地里温暖着那些羸弱的麦苗。风的力量并不足以把冻土的沙尘给扬起来。但看远处,依旧不甚明朗,那天与地的交接处是混沌的一片。
正在白强跨车要走时,那下门“吱嗡”响了一声,从里面探出一个奇怪的头来,戴着一顶很脏的帽子,有几处破口连棉絮都露了出来,帽子很大,并不适合这头颅,他道,“白厂长,走好哦!”声音很沙哑,但依旧是为人们所熟悉的,那是老羊倌的声音。而今,他是白家庄火葬厂的看门人。
“知道了。”白强爱理不理地说,“把门关好,就别再出来啦。”说着,因为天冷,来回搓着手,不停地往手心里吐着热气。要跨上车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又道,“也别让外人进来。”
“哎!”老羊倌正要关门,听他那白厂长说话时就停了手,听他说完了,又应了声,“吱嗡”一下,把那小门给关上了。
白强回头看时,那大铁门已经是严严实实了。蹬起车就向前驶去,在路上,还不忘回头看几眼他的工厂,那路是崎岖不平的,自行车抖动前行,白强的视野也跟着抖动起来。它矗立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之上,在那铅色天空的笼罩下,在白强的视野里他们都在不停的晃动着,特别是他的工厂,仿佛是一座中式的城堡。而这城堡是他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心满意足地扭转过头,用力向他的村庄驶去。
村子和地里并不是一个模样,地里的风不大时,村里通常是没有风的。好些人在大街上闲逛,会有好些人和白强打招呼,这个时候,白强通常会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推着车往前走。
走在路上,看到街口有一群人围着一个火堆在侃大山,白强知道,若是和他们搭上话,一个小时内就别想回家了。于是就低着头要往前走,不想却被他们中的一个发现了。
那人正吸着烟,不经意扭头看见白强,这时候白强正从他身边经过,那人说道,“白厂长,下班了呀?”
白强知道走不了,就停了车,答道,“下班了。”
这时,其他人也看到了白强,他们不在就刚才那个话题继续聊了,都不约而同地向白强着边靠了过来。而白强也向他们走近了几步。
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曲卷着手,笑嘻嘻地问道,“白厂长,今儿又烧了几个人哪?”
对这这样的话,白强也如实回答,“不多,才六个,我和几个工人干,刚刚好。我得给咱支书说说去,这过了年还得请几个临时工。”
“那你跟土山说一声,等我手头紧了,也烧几个人弄些零用钱花花。”说话时,那胖子把手伸了出来,一边烤着火,一边说道。
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人正在往火堆里添柴火,添完了,抬起头,看他那样子,有些嫉妒,却又有些挖苦地对白强说道,“白厂长,混得不错呀,这火葬厂一定让你捞了不少钱吧?”
碰到有人这么问,白强通常会很急,因为他怕人家误会,就急忙说道,“这厂子是国家的,zf让村里管,而村里把它交给我了。赚不赚钱那都是国家的,我就是一个工人拿的是死工资。”
“都混成国人工人了,那也不错呀!”在一旁有人这么羡慕地说道。
“呵呵!呵呵!”白强笑着,说道,“你们聊,你们聊,一天不着家,我得回了。”于是,在人们的夸耀声中,白强满面春风地向家里走去。在家里,迎接他的是彩虹那娇美的笑脸,是女儿妮妮的呢喃,是一盆供他洗脸的热水,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总以为苦难的生活是无涯的,谁知道去得这样急;总以为幸福的生活是不可期的,谁知道来得这样快。常常这样说,生活是大海,每个人都是一艘帆船,风往那里刮,我们就该往那里驶去。常常这么想,要是一直都这样刮着驶向它的尽头该多好,要是不会有大风大浪不会有暗礁那该有多好。
白强回到了家,把自行车支在了过道处,走到院子里时,透过窗户看到彩虹正在厨房里做饭,就冲她喊道,“虹,我回来了。”说着,就走进了厨房。
方才白强的声音过大,把那在自制摇篮里正玩耍的妮妮给惊哭了。彩虹正拿着勺子往锅里搅饭,转身数落白强,道,“给你说过了多少次了,进家时不要这样大声。”彩虹忙着做饭,一时还腾不开手,看白强一副知错的尴尬模样,又道,“还不快去哄她!”
白强急忙脱了外套,洗了手脸,把妮妮从摇篮里给抱了起来,把她举在半空中,亲着那嫩嫩的小脸蛋,喊道,“妮妮乖,妮妮不哭!……”白强很会逗人,一会儿功夫就把妮妮给逗乐了。而这时候,彩虹也把饭给做好了。解下围裙把饭筷搁在桌子上,放好了,就唤白强来吃饭。白强就把妮妮重新放回了摇篮里,妮妮不再哭了,舞动着小手,乐呵呵地笑着。
在那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三口人围着桌子在吃饭,确切地说,是两个人在吃饭,一个小不点只是在笑呵呵地看着,其乐融融。
彩虹在吃饭的时候,吃一口就情不自禁地看一眼妮妮,吃第二口又下意识地看一下白强,看时一脸的笑容,吃时津津有味。对这个女人而言,在这个时候,即使吃的是苦药,也会觉得可口的。
吃了一会儿,彩虹就问白强,“强哥,村里的事,你现在都不管了吧?”
白强咽下去嘴里的饭,说道,“不管了,今儿下午我去了趟村委会,把啥事都教给新会计了,以后我只管厂里的事。”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挣国家的工资。”
彩虹举着筷子,却不夹菜也不吃饭,单用一种很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同时,她也在憧憬着未来那美好的生活。
白强一直在埋头吃着饭,很快就觉出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彩虹正傻傻地看着他,白强咀嚼着嘴里的饭,笑道,“虹,咋不吃饭,你在看啥呢?”
彩虹却不回答,端起碗,吃着里面的饭,吃了几口却又放下了,说道,“这些日子,我老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白强道,“咋会这么想?”
“这好日子也来得太快了。”彩虹看了妮妮一眼,如是说道,“快得让人心不安。”
“呵呵。”白强笑道,“瞧你,以前穷的时候你是这样,现在日子好了,你还这样。你的心思太重了,咱得好好谢谢土山哥,没有他,咱家也不会过得这样好。”
一席话,把彩虹说得脸都红了,在这时,对白土山的态度上她也觉得是自己错了,埋下头说道,“我知道了。”
深夜,整个大地仿佛被盖上了一条黑色的帐幕,偶尔有几处闪动的光亮,就像是天空中那几颗寂寥的星辰。间或传来几声犬吠,幽幽的如同夜的梦魇。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家早已关上了门扉,上了暖炕,或是发着轻微的鼾声,或是鼾声大得连梁上的土都能给震下来,却都在各自的思想王国里游弋着。到了明天总有人向你讲他们在夜里奇异的经历。于是,那些隐藏在大脑深处的某些脑细胞的活动,总能为人们营造那数不尽道不完的话题。
等彩虹奶完孩子以后,把帖身的衣服放了下来,侧身躺着,看了眼在翕动着小嘴的妮妮,微笑了下,也准备去睡。这时候,白强俯身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彩虹的小腹。彩虹知道他要做什么,轻声道,“妮妮还没有睡着呢!”
白强道,“怕啥!她还是个娃,啥都不懂。”说着,那只手来回摩挲着。
有过小孩儿之后,彩虹对这床第之事提不起多大兴趣了,她的心思大部分在孩子身上,此外还有那个她苦心经营的养鸡场,几乎每次都是白强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彩虹也不回头,闭着眼睛说道,“有日子不做这事情了,咋又想了?”
白强也不含糊,说道,“前些日子忙,哪能得闲。上了炕,一闭眼就睡着了。现在没啥事了,躺在床上睡不着,你就在旁边躺着,要不想都难。”
彩虹道,“你想的到好,哪能得闲?外面一摊子事,家里一摊子事,还有这吃奶的孩子要带。我还想着过几天再把我娘接来照顾几天妮妮呢!”
白强道,“你说得也对,咱俩都忙。可打从和咱爹分了家以后,也不像以前那样闹心了。就是再忙,那也有闲的时候。”说着,白强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与彩虹贴得更紧了。亲吻着彩虹的脊背,一只手不停的摩挲着,慢慢地向下滑去。生过小孩之后,彩虹的身体比以前丰满了很多,这一点白强明显能感觉得到,先前肌肤如玉,而今却是肌肤如脂了。还俯在她耳边,说道,“你就依了我吧!”
彩虹还想嘴硬,但身体却逐渐背叛起她来。在她那微凸的小腹上摩挲了一阵子,她的身躯开始蠕动起来。于是就慢慢地向下滑去,触到那里时,彩虹禁不住吟叫一声。白强感到那里已是沼泽一片了。
白强知道她起了兴致,老夫老妻的,就不想再做过多的抚慰了。褪下了彩虹的短裤,一手从背后抱住彩虹,一手握着那物去寻找着目的地。彩虹不动,紧闭着眼,只是喘道,“你小声些,别把妮妮给吵醒了。”白强却是不理,找到了地方,用力一挺便帖着彩虹那柔嫩的身体开始抽动起来。当她感觉到有个东西充塞在她身体的深处时,她知道一个销骨的旅程就要开始了。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分明看到她紧闭着眼,咬着嘴唇,仿佛那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与妮妮挨得那样近,是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怕把她给惊醒。白强动作着,也只是动作着,这该是一件有激情的事,可是做得多了,却又很难生出激情来。比如奥运会的冠军,在领奖台得奖的刹那自然是激动万分,但若是让他天天得这样一个奖,指定不会那样激动了。这也是件力气活,时间久了便觉出累来,竟喘着粗气。对于这床笫之事,在整个过程中,男人们大多是不会叫的,在这件事上会叫的男人不是真男人就好比不会叫的女人不是真女人一样。城里的婴孩大多在摇篮里睡,与他们的父母是不同床的,在村里却不是这样。他们的吃喝拉撒通常都会在床上进行。这是他们最初的天地,身体虽然娇小,却几乎要占去大半个床的面积。由此,这床留给他们二人的空间便是小得可怜了。行得鱼水之欢时也不如先前那样畅快了。看那彩虹,怕惊了孩子,连叫都不敢叫出一声来。
虽然不叫,但那床却是晃动着的,且还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在这简陋的屋子里,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妮妮酣睡着,怕被冻着了,彩虹把她包裹得很严实,仅露出了那张粉嘟嘟的小圆脸,是那灯光的缘故,照在她的脸上,那脸色看起来是浅浅的橘黄色。这个可爱的小生命,随着那床也在微微地颤动着。
在这静谧的夜里,在这摇曳着灯光的屋子里,什么都是静的,除了那张床,除了床上那两个帖着身体在舞动的人。听那声音仿佛是一曲诱人心脾的乐章。
可是才一会儿,这平缓的曲子便奏出了高亢的调子来。他从背后抱着她,舞动的幅度也大了起来,也快了起来。他还能忍住不叫,但她,在做过几次努力均告失败后,终于忍不住叫出声音来。“哦哦”
“哦!”每一次颤动都让她经历着一阵全身的颤栗,每一个血管都涨满了血,每一根神经都紧张到了极致。叫出来便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仿佛是决堤的洪水,若是不叫,那无疑就是一种苦难了。
对他而言,她的吟叫是最能鼓励他讯号,男人的满足总是建立在女人的满足之上。紧紧地抱住了她,吻着她,揉捏着她,下体的动作也变得生猛起来。她不仅在喊,还在小声的叫,“哦轻些,你轻些”在这个关节,他哪里肯听,即使要听也无法控制自己。
在他们做得正欢时,妮妮却“哇”地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彩虹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对妮妮的哭声特别地敏感。不管是在做什么事情,只要是听到她的哭声,其它的事则都顾不得了。当然也包括与白强的这一次床笫之欢。
彩虹知道妮妮这是要吃奶了,白强是在彩虹身后做的那好事,她就很容易抽身出来,况且在去喂孩子时,她是无意识的去做的,已然成了科学上所说的条件反射。挪到了妮妮身边侧身躺了下来,弯下腰,便把奶子送到了她的嘴里。妮妮瞬时便不再哭了,有滋有味地吸吮起来。
白强箭在弦上,但失掉了要射击的目标,不免有些扫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闺女真不懂事,偏偏这个时候要哭。”
“看你,还给孩子怄气!”彩虹却是很宽慰地笑着,“咱家的妮妮最乖了,晚上就醒这一次,吃过了奶,准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彩虹说得也是实情,白强便不再理论了。怎奈欲火难浇。因为身上热,就早已觉不住这屋子里的冷来了,掀看了被子看,那猛将军正威风凛凛,想自己解决,可再看一眼,看到了她的粉色俏臀,泄了无限春光。白强拿手去抚摩,彩虹只是扭了一下头,并不介意他这么做。
摩挲着那如油脂一般滑润的肌肤,白强似乎并不满意。白强掀着被子,悄悄地依偎了过去,这一次不用引导,便让那物长驱直入了。
“哦强哥,你”彩虹不想白强在这个时候还要进入,可等知道时他们已经融为一体了。
白强道,“你奶娃吧,我慢慢来。”他也真是在轻轻的动作,以至于那张旧床并没有因此而发出丝毫的响动来。彩虹一手支着床,整个身躯几乎没有在动,他们做得好事时,那正在吃奶的妮妮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了,闭着眼,那小嘴一鼓一鼓的,正吃得津津有味。而彩虹微抬着头,微闭着眼,她的模样像是在抵挡着白强的进攻,好使这不称职的父亲打扰不到孩子。
夜已经很深了,就不要再去打搅他们了吧。
深夜里,那大街上冷清得很。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生了一堆火,影影绰绰的,还围着一些人。能听得见人音,但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间或有人站起来,敲着棒子,扯着嗓子,喊几声“小心火烛,防火防盗”的话来。这样的声响是能让人听得真切的。估计那些欲行窃的贼人也能听得清楚。
在白家庄,一年里有两段时间盗贼最猖獗。一是玉米杆高出头顶的时,这个时候偷东西容易藏身,白天在玉米地里藏着,晚上出来走家窜户的偷,即使是被发现了,跑到村郊,一头扎进玉米地里,任它有千军万马来追,也会寻觅不着。还有就是在这冬季了,农人们闲,贼也闲,因为这些贼人大多也是农民。每年到这个时候,村里面便会成立打更队,几个人组成一组,每家每户都选出一个汉子来轮流着值班。做为村主任,山子管着白家庄打更队。每天晚上他都得来看看,不过不用守夜。交代过任务之后,便去那热炕头上搂着老婆,抱着孩子睡觉去了。
这一夜,山子和那些打更的村民在一道,围着熊熊的火堆,闲聊了很久才说要走。起身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说道,“大家伙先聊着,时间不早,我得回了。”
有人站起来,说道,“你就放心的回吧,有我们哥几个看着,不会出啥事的。”
“大家多个心眼,守夜时别打瞌睡。前些日子吴家庄一夜丢了好几头猪,咱村是个模范村,可不能出啥事。”山子道。
“知道了。”
“知道了……”其他人一一应着。
“那我就不陪着大家伙了。他娘的,这天寒地冻的,大家伙受罪了。不过,受一晚上的夜,却能换来一个月的清净,也值当。”顿了顿,看着他们一个大都在烤火,山子道,“那我走了,大家伙也别站了。”这么一说,即使是不想站的人也大多会站起来,恭送他们的村主任离去。
大街上没有路灯,也没有人会舍得在睡觉时还亮着自家的灯,而这一晚又没有月亮,四周漆黑一片,天上有些星星,但也仅仅是有,看起来暗暗的,像蒙着灰尘,不能够给这大地带来丝毫的光亮。那街口的火堆也要比它们耀眼得多,不过,那堆火带来的光亮也是愈来愈小,很快,就只有那点燃的火柴头的功效了。
山子摸黑向前走着。这一夜之所以呆得这样晚,并不是因为他尽心为公,而是有着一个让他兴奋不已的原因,虽然还没有到地方,但心里面那些个亢奋的因子已开始让他躁动起来。迈起步子来,也不由得大了,走起路来,也不由得快了。这街道是他走了几十年的街道,即使是四周一片漆黑,也觉不出有任何前行的阻碍。可就在他无视这夜色,满心兴奋地向前走时,听得前面倏地蹿出一个东西来,顿时就吓得他出了有身的冷汗。他不知道,不管是对谁,这夜都是最易给人来带恐惧的。至于那物是什么,肯定会成为一个千年的迷案不可考的。
想收住步子,已然是来不及了。俗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止。就在这时,前面有个小坑,竟一脚踩空,摔到在了地上。站起来时,不但有些疼,还有些害怕。下意识地骂了一句,“妈的!”四周没有人,这骂声应该是骂给老天爷听的,估计也只有老天爷能听到。
不得以,山子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手电并打开了它。前面立时亮堂起来,尽管天很黑,但山子本意是不想用手电筒的。这物件能够照亮前行的路,但也很容易暴露自己,他现在不是去查看打更队,走的也是与家的方向相反的路。他也知道做这件事是见不得人的。
山子骂了娘,提着手电筒急急地向走。在这一段,脚下的路已算得上是平坦了,但看他深一脚浅一脚瘸着向前走,估计是因为刚才跌倒时碰疼了腿。而这手电筒的光亮,似乎只能影响到很少一片范围,而在这范围之外,似乎是无尽的黑暗。
三五分钟的功夫,山子走到了一处胡同口,突地停了下来,手电筒也关了,但依旧站在那里不动,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才一会儿便如鬼魅般一头扎进了那幽深的胡同里。
这自然不是他家的胡同,在这胡同里有几处是新盖的房屋,有几处是待拆的老房。原先的胡同已不复存在,而新的胡同又没有形成。这已经是冬天了,天冷的缘故,不会有那一家正在拆,或是正在建。但在这里,这儿放了一些砖头,那儿有一堆土的,倘若是在白天,看起来杂乱得很,仿佛是经过战乱。所以在这夜里,山子走过时不勉有些跌撞。
有一家的围墙旁堆了一堆土,山子走到这里时便不往前走了,很容易从这堆土上翻到了院里。这不是他家的胡同,自然也不是他家的院子。
跳到院子里后,他仿佛是一个贼,蹑手蹑脚地向房门走去。推了推,那房门是紧锁着的。似乎是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来,插到门缝里,来回拨着门闩。他这一套全是贼人的伎俩了。
虽然已经是尽力的在小心翼翼了,但还不勉弄出些声音来。这声音惊醒了在外屋睡着的王可英。待王可英回过神来时,那扇门已经被拨开了。看到从外面钻进来一个黑影,吓得她浑身直哆嗦。
“谁?”王可英的声音很颤抖。
在这时,山子的胆子大了起来,打开了手电筒往床上去照,看见王可英提着被子,蜷在墙角,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轻蔑地笑了两声,就说道,“我来这里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咋还是这样?”说着,随手拉开了灯。
见是山子,王可英略略放松了警惕,不过,却还是央求道,“你以后还是别来了,让人瞧见不好!”
山子到了这里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随便得很,进屋后就上床脱鞋,还边说道,“这三更半夜的,来个鬼影子都没有,咋会让人看见。”
王可英又道,“我男人可不好惹,你就不怕他出来了找你麻烦?”
“找我麻烦?”脱了大袄,山子冷笑道,“我等着他呢!”说着,又继续脱他的裤子。
脱掉了裤子,山子便要往那热乎乎的棉被窝里钻了。王可英虽知无法抗拒,但还拽着被子,有些不情愿。但山子略一用力,便连人带被子一齐拉了回来。淫笑道,“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害羞个啥?”
王可英索性就站了起来,披了件棉袄下了床。山子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干啥去?”
王可英却并不理他,她进了里屋,拉开了灯,看到,在灯光下,她的宝贝儿子睡得正酣。方才山子进屋时并没有惊动孩子,这让她略略安了些心。这个女人向来是软弱的,她的男人白得柱虐待她,她是逆来顺受,而今山子又来骚扰她,她却又无法抵抗。一直以来,她所拥有的全是内心里无法释然的苦难,她却都认了,她却都在忍受着,这是这个女人的悲哀。或许在被人贩子骗走的那一刻便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王可英弯下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尔后拉灭了这里屋的灯。儿子已初懂人事,而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情。之所以来这屋里就是看他有没有醒着。在这黑暗里,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滴,出门时,顺手把里屋的门给关上了。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儿子并没有睡,等听到关门声时,他睁开了眼,从屋外照进来几丝的灯光。让人看到,那样的眼神,并不该属于这个孩子。
这个时候,急不可待的山子已经是在被窝里赤条条地躺着了。看到王可英有些失神的从里屋走出来,有些纳罕,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你娃干啥?”
王可英不理他,默默地上了床,上了床后依旧不理。不过山子似乎并不介意,见她钻进了被窝,就开始死皮赖脸地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说道,“你这身子比我媳妇的暖和多了。”想起了刚才走夜路时的情景,不由得骂了起来,说道,“妈的,只要是能摸到你这滑溜的身子,就是让我栽一百回跟头,那也值了。”说着,爬在王可英身上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而这女人,直直地在床上躺着。一副麻木的表情,还闭着眼睛,由他去亲,由他去啃。身体里的神经仿佛是浸了酒精,一时间很难生出别样的感觉来。不过,山子比白得柱还是要好一些的。在做这事上,并不像白得柱那样做尽折磨、虐待之能事。相比白得柱而言,山子要温柔得多,不过,花样也更多。王可英长得虽不丑,但也绝非是一个美人,况且因为终日的劳作,平时并不注意穿戴打扮,甚至还有些邋遢。山子对她在很大成分上是有着报复泄愤心理的。两个人在一起,自然更无感情可谈。
虽无感情可谈,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猫和老鼠一般,猫逮住了老鼠,并不是立即就食,或用抓去挠,或用嘴去舔,总是要尽情的玩弄一番,然后再去吃,也许只有这样它才会觉得有滋味。
山子也有这样的兴致,腰中那物已坚挺多时,但并不急着去做事。而是挑逗起她来。用嘴噙住她的奶子,上下其手,不一会儿功夫,看她已经是瘙痒难支了。山子抬头去看,嘲道,“有本事还绷着你那张苦瓜脸。”往手上啐了几个唾沫,看着胯下的女人还是一副陶醉的样子,便把手向她最敏感的地方探去。
“哦别!”王可英一阵痉挛,竟失声叫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山子的手。山子不理,硬是把手伸了进去,竟摸到粘粘的一片,就更是得意了,坏笑道,“你这骚蹄子,就知道装,一会儿老子就把你弄得舒服了。”把手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尔后竟然把上面的污物揩在了王可英的身上。把棉被掀开,跪在了女人的两腿之间,借着灯光握住那物,直向花心刺去。王可英牙关紧咬,竟没有叫出声来。古往今来,一件繁衍子孙的盛事竟然和最卑劣的享乐揪扯在一起,这也算是造物的作弄了。
在自家的炕头上却经受着别家男人的蹂躏,王可英的软弱可见一斑。可是,又能让她怎么样呢!与其说他是受着男人的摆布还不如说她是受着生活得摆布。也许从她人贩子骗走的那天起,便注定了一生的命运。
而今在她身上恣意驰骋的山子比她的男人白得柱要好一些的,虽然是玩弄,但并没有去打她。先前与白得柱,她只知道那是痛楚,那是苦难,现在与山子,在生理上竟有了异样的感觉。她毕竟还是一个女人,方才山子的抚弄已经让她春心荡漾,可她一味地忍着。但在男人的那物进入自己的身体之后,她的身体开始对她做出了彻底的背叛。那种异样的感觉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在她身体里涌动起来。她已经进入了那种由亢奋神经所营造的迷乱世界里,早已不想压在她身上的人是谁,她现在在做什么。只管在这样的世界里,扭动着,陶醉着。
山子把王可英压在身下,对她却是看得清楚的,男人不会像女人那样有太多的感觉与想象,他只注重感官的东西,看她双颊飞红,闭着双眼,娇喘连连的样子,一边抽动着下身,一边骂道,“你这骚货,这下舒坦了吧,老子干活比白得柱厉害吧!”对这样的话,王可英似乎失却了听觉,并不理会他。有过几次了,可以说,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骂。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一方面,见不得女人娴静,以为那是在装;而另一方面,却又看不得女人骚情,以为那很贱。
尽情之后,山子抽身出来,穿衣戴帽,又从一个禽兽变成了白家庄趾高气扬的村主任。下了床,系好腰带后,看着一床的凌乱和那躺着的赤身裸体的女人,朝地上啐了一口,骂的,“娘的,弄别的老婆就是比弄自己的老婆舒坦。”
穿上棉衣,系好扣子后,又说道,“老子走了。”王可英躺在床上,仿佛睡了一般,对山子所说的话并不理会。山子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嗔怪这女人也不应他一声,骂道,“你耳朵里塞狗毛啦?”说着就去掀她的被子,却被王可英给死死地护住了,不让他去掀,有些狠狠地看着山子,说道,“你还不快滚!”
山子完事后骂骂咧咧的不肯离去,这女人清醒过来后想起诸多事来不免有些厌烦。这样的眼神让山子感到有些害怕,或者他并不不屑和这样的女人争吵。松开了手,开门要走时,还不忘回头谄笑,道,“你等着,过两天我还来。”说完,便掩门而去。翻过了土墙,如贼一般,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山子已经走了好久,白得柱家的小院还亮着灯,不知道这个节俭的女人为什么没有关掉它。光线从那扇破旧的窗户里投射出来,是这片夜色村落的唯一亮点。
正常的人该是在两个世界里活着的,一个是人事繁芜的白日世界,一个是被欲望所包裹着的黑夜世界。凡人不知道,但那夜游神总该清楚,每当夜幕降临之后,那一家家的床帏之上是怎样化做了一个个的欢乐道场。
可在白土山的家却只有白娇凤一个人在呼呼地睡着。站在院子里甚至都可以听到她的鼾声。作为丈夫,白土山并没有在她身边陪着她,没有老支书在撑腰,家里人不在帮衬,白娇凤已经逐渐适应了白土山的转变。这些日子,白土山夜不归宿也成了家常便饭,白娇凤闹过几次之后,就不再去管了。先前有老支书在,两个人在一起还能凑合着过,而今老支书走了,白土山翅膀硬了,更不会把这女人看到眼里了。这位日理万机的县劳动模范、白家庄的支部书记莫不是在新建的村委大院里彻夜办工。那自然不是,现在是深冬,家里地里都没有什么活,村里面就更没有什么事了。况且,白马是马,但村干部却算不上是干部,用不着天天去坐班的,就更没有加夜班这一说了。
这白土山绝非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就在他做菜贩子的时候,还曾用自己的私房钱去县城里嫖娼,而今做得了村支书就更是无法无天了。这些日子借着“县劳模”的名声,三天两头去县城开会,可县里那有那么多会可开。不过,他也没有去找别人,年初办大戏的时候,那个叫吴凤凤的戏子还一直是他惦念的对象。这些日子他就是奔着她去的。山子在自己村里面偷女人,不过他也就这些能耐了,而白土山却把眼光放到了县城,就目前而言白土山已经有了这样的资本。单凭这一点,白土山就要比山子精明出许多来。如今这吴凤凤不但成了他的情妇,还俨然成了她的军师,几乎每次白土山都要向她讲村里的一些事情,若是遇到了那些困难,吴凤凤也总能给他想出一些解决的办法来。
这一夜,一阵颠鸾倒凤之后,白土山温玉在怀,向吴凤凤述说着自己在这段日子里的困惑。依在床的后垫上,还吸着烟,只有壁灯开着,这样的光线仿佛就是气化了的酒,摄入人体,让人变得迷离恍惚起来。它仿佛还有种魔力,能让极丑的人也变得俊起来。不过通过这暧昧的光线确切能够看得出,这小屋的装饰称不上是豪华,但也算是有些讲究了。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白土山的功劳。
一阵吞云吐雾之后,白土山低头对吴凤凤说道,“算来算去,这一年我就办窝囊了一件事。”
吴凤凤在他胸膛上躺着,如一只鹌鹑,但也是一只浓装艳抹的鹌鹑。问道,“有啥事让你觉着窝囊了?”
白土山使劲吸了一口,吐出浓烈的烟雾来,而后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说道,“当着你,我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我这人就是小心眼,见不得别人好。”看样子,他把吴凤凤俨然是当作自己的红颜知己了。
“到底是啥事,给我说说。”白土山欲说还休的样子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不在白土山的胸前躺着了,而是起身和他坐在一起。白了他一眼,说道,“是不是你夜里偷着上那家女人的炕,被一脚踢到地上了吧?”
见她这么说,白土山抱住吴凤凤低头亲了一口,说道,“村里的那些女人,我土山咋能看上眼,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么,现在我的心思可全在你身上呢!”
“这还差不多。”吴凤凤说道,“快给我说说,啥事让你觉着窝囊了?”
“其实也没啥!”白土山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如是说道,“你说我这支书都当了一年半了,风光也风光了,荣耀也荣耀了。现在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就觉着办了一件不顺心的事。”顿了顿,又说道,“我是看走眼了,不该把火葬厂交给那个傻小子去管。”
“咋了?那火葬厂出事了?”见白土山这么说,吴凤凤不免有些担心地问。
“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才好呢!都烧了几百号人了。结果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出。”白土山又说道,“你没见那个白强,整天得意的样子。”
吴凤凤说道,“这厂子是你们村建的,弄砸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瞅着吧,照马乡长那个整法,怕是早完都要出事的。建厂时,他就黑了不少昧心的钱。现在又要让我从死人身上捞钱。你说这事不晦气么!”白土山说道,“我是不想和这厂子扯上什么关系了,这么给你说吧,现在就是这火葬厂不管是出了啥事都不会和我有多大关系了。你们戏里不是有句词儿,叫”白土山拍着脑门想,道,“叫金蝉脱壳么,我这也是脱了壳的。”
“你这么一说,现在是厂子好,不管你事。厂子砸了,也不管你的事。那你为啥还巴望着人家不好过呢!”吴凤凤有些纳罕了。
“这”白土山一下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么给你说吧,我就是见不得他过的好。”
此话一出,吴凤凤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会儿,坏笑道,“我这是着了那门子魔了,竟然看上了你这个土不拉叽的坏东西。”说着,还在他的胸口上轻咬了几口。
刚才的说话权当是休息,白土山在这个时候也缓了劲来。把吴凤凤压在身下,道,“我要是不坏,你还不会着魔呢!”说着,又要开始一场恶战了。
白强一家现在过得好了,这应该算是白土山的恩赐。要不是当初他逼着白强建养鸡场,要不是他提议让白强做了火葬厂的厂长。估计白强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可是他的日子好了,却有引起白土山的妒忌来。
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总见不得别人好,总巴望着别人坏。别人过得好了,便要去妒忌,甚至是诅咒。这与己无关的妒忌和只想人坏的诅咒该是人心里最丑陋的两样东西了。
而现在妒忌着白强家的,又何止白土山一个人。
虽然拉着窗帘,但通过窗帘已经能感觉得到天要将明的气息了。孙寡妇醒得很早,这些天她都没有睡好。心眼小心计多的人常睡不好觉,即使没有什么事儿也会无端的生出些事来。对这样的人,睡不好觉本也活该。
可是,她若睡不好了,却也不让别人睡好觉了。推了几下,把那枕边人给推醒了,说道,“你那儿子,还当不当你是他爹了,咱得找他去。”
“这一大早的,你咋说这样的话。”白老汉刚醒,还有些迷糊,说道,“我咋就不是他爹了?”
“哼!”孙寡妇一副轻蔑的语气,拉长了音,说道,“我看哪,你还当他是你的儿,可人家当不当你是他爹就是另一回事了。就说那妖媚子生娃的时候吧,连吱都不吱咱们一声。要不是桂花说了,咱都还不知道这事呢!我这做后娘的就不盼着他孝顺了,就是你这做亲爹的,他十天半月还不来看你一趟呢!”
“这还不都是因为”话说了一半,白老汉不想和孙寡妇争吵,就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只是说道,“他做了厂长,整天介忙的很。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还想躺会儿呢!”
既然是打开话匣子了,孙寡妇哪肯罢休,依旧说道,“是哦,当上厂长了,能挣大钱了。就不认你这瘸腿的爹了。咱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这家里才消停几天,你又想咋的了?”白老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说着,孙寡妇硬生生的抹下几滴眼泪来,“你看咱住的这半边屋子,比住窝棚还要难受呢!我可听说,你那不孝顺的儿子开了春可就要盖大瓦房了。”
“当初是谁把他们两口子给撵走的?现在咋好意思去和他们一起住?”经孙寡妇这么一折腾,白老汉已经没有丝毫的睡意了。起身掀开窗帘,果真天已亮,只是这屋里还有些暗。打开了灯,就准备要穿衣起床了。
“我啥时候说要和他们住一块儿了。”孙寡妇争辩道,“看他们过得这样滋润,我是想给他们要几个养老的钱。”
“啊!”白老汉坐到炕上正系扣子,系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想不到孙寡妇竟动了这样的心思。说道,“那不成,我现在手脚都能动。给娃要这个钱做啥?”
孙寡妇也坐了起来,说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他给你一分钱,你就省一分钱的气力。他给你两分钱,你就省两分钱的气力。你不瞧瞧,你这把糟骨头还能蹦达几天。”
“就蹦达几天就算几天。你想要你就要去,反正啊我是拉不下这脸。”提鞋下了炕,白老汉要出门时,扭头对孙寡妇说道。
孙寡妇看白老汉要出门,就问他,“这一大早的,你要干啥去。”
白老汉顿了顿,却假装没有听见,裹紧了那件破棉袄就向外走去了。
这一日与前些日子比起来,的确是起得早了些,要是孙寡妇不说那些话,或许他还能在被窝里赖上一会儿。可是在听到那些话后,即使睡的是龙床,也不想多呆半刻钟了。
骨子里,白老汉是厌恶这个女人的。当初和她结婚仅仅是为了遮蔽那段天理不容的孽情。而今那件丑陋的事情的暂时不会有浮出水面的危险了。但其它的烦恼却接踵而来。这女人天天吵嚷,白老汉的耳根难得一日清净。白日里,对这样的女人,白老汉连话都不想和她说一句,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可是到了晚上了,当和这样的一个女人睡在同一个炕上时,却又去搂她、摸她、和她做那些事情。生活也就是这样的生活,日子也就这样的日子。过着就过着吧,活着就活着吧。思考它们的意义是高阁里那些闲人们的事情。
白老汉起得这样早,是要赶去村郊鸡场的。鸡场养的鸡果真比家鸡肯下蛋,才不长时间,他们就已经积攒了半间屋子了。白土山给他们说,年前收鸡蛋的就会来。虽然街坊邻居、四里八村的都买了一些去,但都是三斤五斤的去买,这些都是小头,那专门收鸡蛋的才是大头。不单是白老汉一个,其他户也盼着那收鸡蛋的人早些来,他们来了这一个个鸡蛋就能换成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了。
早晨的白家庄笼罩在冰冷的霜气之中,在层层的霜气之间,枯树、土屋、草垛乃至万物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凌,这村子就像是被冰冻了一般。除了白老汉,大街上再无其它的人,他蹒跚地走着,除了公鸡打鸣便是他的脚步声了。不过,那脚步声愈来愈小,他也愈走愈远,很快就在这霜气消失了。
这时候,东天里出现了一抹红霞,起初,她看起来毫不起眼,娇弱得如同蹙眉的女子,可它是终究能够强大起来的,她也能把这冰冷的村子给融化掉。也许现在你还不相信,但过一段时间之后,看她凤冠霞帔、光芒万丈的模样,整个村落,整个大地在她的照耀下,焕发着勃勃的生机与活力,你就该知道她的力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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