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解与对抗（8）

    事实摆在这里，刘启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史记·袁盎晁错列传》）他也只能以后悔作为回应，杀个人如同杀鸡一般。一句后悔就应付了一条无辜的鲜活生命。为什么我们反对独裁，就是因为他漠视人的尊严与基本权利。

    柏杨先生读史到晁错被腰斩，谈到“腰斩之人，因没有伤及心脏，上体仍然存活，清王朝一位官员在腰斩之后，用手沾自己的血，在地上连写‘惨惨惨惨惨惨惨’七字，闻者垂泪。”可见，晁错死得何其惨也，刘启又何其毒也。即便要杀死晁错，也不至于用此酷刑。以此来证明文景之治谁能相信！

    晁错死得冤没什么异议。但晁兄啊，我们虽然隔着几千年，我不得不责备你几句。你说你也是政法专业毕业的，虽然理论上主张中央集权，但你要知道君主的可怕呀。你的前辈李斯和你专业一样，没事教胡亥督责之术，说白了，就是教皇帝怎么收拾大臣。你比李斯还牛，你在刘启为太子的时候就开始教他这套理论。

    说什么，君主之所以能建立不朽的功业关键在于通晓“术数”，具体就是“人主知所以临制臣下而治其众，则群臣畏服矣；知所以听言受事，则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万民，则海内必从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则臣子之行备矣”。（《汉书·袁盎晁错传》）四点中显然如何驾驭臣子是第一要务。你还说，太子刘启书读得不少，就是不懂谋略，只知道背书本毫无意义，最后你还亲自去当人家老师。

    你真是个合格的老师呀，刘启把这套理论都用在你身上了，你竟浑然不知。你还不如人家李斯，虽然你俩结果都被腰斩，起码人家胡亥还去调查核实一下。而你却是刘启下令杀的人，他和你的同事一起编造理由整死你，你说你傻不傻。你还要当教育家、帝王师。你的太子教育理论和同时代的贾谊相比差远了。人家贾谊主张胎教，从小培养太子的道德修养，让他知道真诚、善良、仁慈、自省、节欲、敬畏。你怎么没事不读下贾谊的文章呢？可叹呀！

    好了，虽然上面的话带有责备的语气，但挺替你可悲的。谈下削藩吧，我不同意你中央集权的理论。即便是你想维持刘氏天下，此方式也不可取。应当在中央与地方建立契约关系，地方应享有自治权，否则就会扼杀民族的创造性。要知道文景之治的成就主要由地方诸侯贡献。

    在诛杀晁错事件中，袁盎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这不会因袁盎的其他优点而被刻意淡化。在我们的人伦体系、文化建构中都有一个原则底线，踏破这条线的人无论古今都不会被人谅解，千百年来袁盎以小人的面目出现并非没有道理。

    刀光剑影，中央地方大比武

    中央在得知七国举事的檄文后就开始了军事部署，太尉周亚夫率领三十六位将军攻打吴楚；郦寄攻打赵；栾布攻打齐；窦婴驻扎荥阳监视齐赵两国动向。军事部署很到位，也足以证明晁错的确懂军事。晁错被杀后，刘启正式令袁盎与负责皇族事务的刘通出使吴国。到了吴国才知道吴楚联军已经进攻梁国营垒了。刘通作为刘濞的侄子得以先被接见。刘通拿着圣旨叫刘濞跪拜接旨。刘濞都觉得好笑，谁认可你这个中央呀，笑着说他已经做了东帝，并把袁盎扣在军营之中，想拉他一起反中央。不过，袁盎夜里逃了，跑到梁王的军营，而后跑回中央报告。也不知道他回去汇报什么！

    袁盎能溜之大吉还挺富有传奇色彩。袁盎担任吴相时，有个从史（属官）与袁盎的婢女私通，大概就算情人关系吧。袁盎这点认识和我们很相近，不干涉人家的好事，装做一点不知道。不过有人觉得太离谱就告诉从史，其实袁盎早已知道。从史工作也不干了，情人也不要了，向家里狂奔。从史前面跑，袁盎后面驾车追，追到后袁盎之美，便把婢女赐给从史。从史不但工作没丢，还得了个小佳人。

    看守袁盎的士兵长官就是当年的从史，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成为军官司马。司马知恩图报，想办法救袁盎。他倾其随身之财物购得烈酒。当时天气寒冷，士兵们狂饮取暖，西南角的士兵都醉倒了。司马趁着夜晚叫袁盎起身，说道：“您可以走了，吴王要在明天一早杀您。”袁盎不相信，便说：“您为何如此？”司马说：“我是曾与您的婢女私通的从史。”袁盎很惊讶并感谢道：“您有双亲，我不能连累您。”司马说：“您只管跑，我也要逃走，会妥善安置双亲，您不必担忧！”于是司马把军营的帐幕割开领着袁盎逃出。两人分路背道而奔。

    你能说袁盎没人情味吗？他在刘恒时期，因多次直言劝谏不能久留中央，被调任陇西（治狄道，今甘肃临洮）都尉（辅佐郡守，掌全郡军事）。他对士兵们仁慈爱护，士兵们都争相为他效忠。人性是复杂的，我们只能从他做的事情中进行利害比较，给予一个合理的定位，而袁盎的定位恰恰被选择在诛杀晁错一事上。

    杀死晁错讨好诸侯的策略彻底流产，一场内战是不可避免了。

    周亚夫按计划会军荥阳（河南荥阳东北）。行军至霸上（陕西西安市东），其部下提出为防备吴国敢死队埋伏，当“此右去，走蓝田（陕西蓝田县西），出武关（陕西丹凤县东南），抵洛阳（河南洛阳市东北），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汉书·张陈王周传》），事实证明这个建议很对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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