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政治之手切分财富蛋糕（6）

    还原历史还是与时俱进？

    我们前面指出，劳动者的相对贫困是因为继承得不够，而不是继承得太多。

    改革和传承必须结合。这个方面，西方有些国家值得借鉴。

    比如，17世纪的新教改革，明明是反对教皇的，旗号却是返回圣经，将宗教改革和宗教延续统一起来。比如，建立美国的那一代人许多都拥有黑奴，是奴隶主，后来美国废除了奴隶制，但是，美国并没有因为开国元勋们是奴隶主而否定他们和他们的思想，否定他们创建美国的历史功绩。《独立宣言》的起草者杰弗逊就拥有黑奴。显然，杰弗逊在《独立宣言》中写下的“人生而平等”这句话中的“人”是不包括黑奴的。然而，林肯没有追究这种历史局限而否定杰弗逊。恰恰相反，他的废奴宣言依据的就是杰弗逊的这句话：人生而平等。同一句话，在杰弗逊笔下仅指白人的自由，在林肯口中就包括了黑人的自由。林肯在新的时代，给同一句话赋予了时代内容。他没有为了废除奴隶制就要“还原历史”，要澄清“人生而平等”这句话原本的历史事实。他没有否定前人、否定杰弗逊、否定《独立宣言》。在美国这样的例子很多。

    再比如20世纪，美国有一个“民权运动”。美国没有因为肯定民权运动就完全否定民权运动以前的历史；比如，罗斯福推行“新政”，他大范围地改造了资本主义，但是他没有因此而彻底否定他面对的历史。

    这就是一个民族薪火相传的智慧。一个伟大的民族，不仅善于根据新的历史条件创造新的智慧，还善于在前人的智慧里注入新时代的内容。有生命力的民族，再古老也永远年轻。

    这样的民族才能生生不息。

    薪火不灭，代代相传。让前人的火炬在自己手中灿烂地燃烧着，是一个民族在延续自己的智慧。先贤们不仅属于历史，而且属于当今。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评论一下所谓“澄清历史事实”。澄清历史事实无可厚非，但是，假如“澄清历史事实”是为了让我们前人的智慧永远定格在特定的历史上，不容许我们为它们注入新时代的内容，然后再从今天的角度去否定它们，否定历史，搞历史虚无化，那就另当别论。那是为了割断历史。不过，这些“澄清历史事实”的先生们，对自己的祖宗严，对别人的祖宗宽；对自己的祖宗骂娘，对别人的祖宗顶礼膜拜。没有看见他们谁下任何工夫，去还原杰弗逊“人生而平等”的历史事实，恰恰相反，他们忽视“历史事实”，而对这句话顶礼膜拜，似乎它从一开始就具有“普世价值”。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如果一个民族的每一个进步都建立在对前人和历史的否定上，那么这个民族必然是一个无根的、虚无的民族，一个不断否定自己的民族。这如同建立一座大厦，每建一层，都将下面一层拆掉，最后必然是空中楼阁。

    从历史上看，最有生命力的创新都来源于传统。没有传统的创新是无本之木。文艺复兴、宗教革命、美国的民权运动等等，都是在历史传统中寻找创新的起点。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开拓者，都是伟大的继承者。

    其实，我们的任务是面向未来。我们关心历史，是因为我们关心未来。不同的人对历史有不同的“还原”，是因为他们对未来有不同的选择。所以，我们要以对未来负责、对国家长治久安负责的态度来看待历史。在这个大是大非面前，个人的好恶实在不算什么。我们不必过度关心我们前人的智慧在当时有什么局限，我们应当关心的是，那些智慧在今天有什么价值。这就是推陈出新，与时俱进。

    中国几千年以来，尤其是这六十多年积累了许多经验和智慧，值得我们这一代人认真吸取。如果过去主要是向别人学习的话，那么下一步将主要向自己的历史学习。向传统学习，专心研究中国自己的问题，从中国国情出发，创造出一种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创造一种有浓厚中国文化和中国风格的市场经济。建国后的头三十年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和继承的，值得将它们“与时俱进”。我们需要继承和陈云的经济思想，将他们关于经济平等、社会选择、经济平衡和政府主导的思想同市场经济改革结合起来。

    比如，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如果你相信人民，人民会相信你；如果你善待人民，人民会善待你；如果你服务于人民，人民会拥护你。大致如此，反之亦然。要不要让gdp为大多数人服务，说到底是为人民服务的问题。这是从宏观上讲。从微观上讲，如果我们提倡将为人民服务同利润动机结合起来，那会形成一种比较人道、和谐的市场经济。如果一个社会能形成一套规则，使每个个体都能着眼于通过为别人服务的方式来实现自己利益，那么社会价值和谋利动机就有可能结合起来。

    比如，群众路线。严重的贫富悬殊，许多公共产品（如医疗和教育）的产业化，让几千万工人下岗的私有化，将公平同效益对立起来的单纯效益观等，其关键一点就是离开了群众路线。以私有化为例。将国有财产通过某些渠道转到少数人手中，而让大多数人下岗，这其实站在了群众的对立面。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而放弃多数人的支持。这个账算得可能不太明白，有些自毁长城的味道。心里面装着群众，这些失误就容易避免或解决。越是搞市场经济，越要讲群众路线，搞好收入分配，保护弱势群体，提供必要的社会保障，帮助就业，帮助贫困孩子上学，提振总需求等等。在市场经济情况下，不讲群众路线，必然会弄出贫富悬殊，弄出内需不足，最后弄出社会经济危机。群众路线是中国几千年政治智慧的总结。改革要讲群众路线，经济发展要讲群众路线。以人为本和有包容的增长，讲的就是群众路线。让市场经济放任自流，制造贫富悬殊，是严重的不讲群众路线。群众路线还体现在经济决策程序上。经济政策直接涉及不同利益集团间利益的消长，必须有相关利益主体参与，不能只包括专家和实业家。因为后者毫无疑问是有利益动机的，稍一不慎，经济决策就可能被某些利益集团绑架，而忽视大多数群众的利益。搞市场经济一定要处理好精英和群众的关系。前面提到的那位英国剧作家，《妇女》杂志的王尔德大主编，生前身后名气都非常大，是欧洲人尤其是欧洲女人崇拜的一个偶像级人物。如果放在现代，他每次出场都可能引起媒体和女士们一阵阵的尖叫。 在他的墓碑上，至今还可以见到许多红色的吻印。他还有一句名言：“我们都身处地沟，一些人却在仰望夜空中的星星”。搞市场经济，千万不要将大多数人遗忘在地沟里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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