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38）

    正由于此，所以方士们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汉武帝，简直像耍小孩子一样。我们举其中的一个方士栾大来，以概括其余。

    栾大原是胶东王的尚方（制作宫中器材的官），因人之推荐而见汉武帝。此人和另一方士少翁是同门师兄弟。少翁在栾大之前，也曾骗得汉武帝团团转，封文成将军，后来有一次，文成将军在绢帛上写字，然后让牛把帛书吃下去，再骗汉武帝说：“这头牛腹中有怪异。”汉武帝命人杀牛，得帛书，开头半信半疑，结果有人认出，帛书的字迹和文成将军的字体相同。汉武帝知道是上当受骗，一怒杀了文成将军；又因为怕坍台，此事还得保密。栾大为人美而长，会说大话，越说越像真的。他对汉武帝说：“臣曾经往来于海中，看到安期生、羡门等神仙。因为臣地位低，神仙不相信臣，又认为胶东王不过是个诸侯，值不得送他长生不死的药方。臣曾经几次讲给死去的胶东王听，胶东王不肯重用臣。臣的老师说过：‘黄金可以炼成，黄河决口可以塞住，不死之药可以得到，仙人可以请来。’臣想为陛下效力，但是想到文成将军的下场，方士们个个害怕，怎么敢为陛下求不死之药呢？”汉武帝也骗栾大说：“文成将军是自己吃马肝中毒而死的，我没有杀他。你如果真能求得长生不老之方，我要从重奖赏你。”栾大又说：“臣的老师无求于人，而是人们求臣的老师。陛下真的想请到臣的老师，必须提高陛下派去的使者的地位，让使者成为陛下的亲戚，以客礼待使者，不能用地位低的人作使者，使者要佩有表示地位高的信印，才能代表陛下与神人交谈。然后才可以看神人肯不肯来？总之，陛下的使者地位高，才能请得到神仙。”

    汉武帝要栾大先表演一点小方术。栾大拿出一副棋子来，布在棋局上，两边的棋子会自己斗起来。这下子汉武帝相信了。那时候汉王朝军费开支很大，汉武帝想，如能炼成黄金，军费不就有了着落吗？当时黄河决口还未堵住；再说汉武帝真想长生不老。所以栾大所讲的话，都打中了汉武帝的要害。于是，汉武帝拜栾大为五利将军，个把月之后，索性再让栾大佩四将军金印：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天遭将军。下诏给御史：“过去大禹疏九江，决四渎。前者黄河泛滥，筑堤的徭役甚多而停不下来。朕临天下已二十有八年，天好像特地派栾大给朕以通达神意。《易·乾卦》称‘飞龙’、‘鸿渐于般’，庶几可以表示朕之得栾大。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栾大为乐通侯。”赐栾大以最好的列侯府宅，奴仆千人，把大量皇帝多下来不用的车马帷帐器物送给栾大，又以卫皇后所生的长女嫁给栾大，陪嫁的钱是黄金万斤，改公主封邑叫当利公主。天子亲自到五利将军栾大府第；至于派到栾大府第存问、赠送物品的使者，更是络绎不绝于道路。自大长公主刘嫖开始，所有将相都献赠礼物给栾大。这还不算，汉武帝又刻了一只玉印，叫“天道将军”，派使者穿羽衣，夜里站立在白茅上，送给五利将军栾大，栾大也穿羽衣，站立在白茅上受印，表示他不是皇帝的臣子，而是皇帝的客人。所谓“天道”，就是为天子通于天神之意。于是五利将军常常夜里在家中祠祭神仙，求神降临人间。这真是一场非常有趣的人间闹剧。消息很快传遍全国，海边燕、齐之间，从战国开始就是方士的发源地，这时候方士们全受到鼓舞，大家都在讲神仙、讲不死之药，成为一时风气。

    不过，就是这样喧闹，神仙也终于没有能求下一个。栾大不好向汉武帝交代，于是治装出行，说是自己要东行入海，找自己的神仙老师去。

    但是，实际上栾大并没有入海，而是去了泰山。汉武帝也不是彻底的傻冒，他派了人跟在栾大后面检查其行动。最后拆穿西洋镜，汉武帝终于还是杀了栾大。

    （取材自《史记·孝武本纪》、《史记·封禅书》）

    80．司马迁被处宫刑

    太初四年，贰师将军李广利战败大宛国、取回天马以后，到天汉二年，汉武帝又命李广利带三万兵出酒泉，到天山出击匈奴右贤王；并在未央宫武台殿，面召屯兵张掖的骑都尉李陵，命李陵率所部步兵五千人，为李广利大军辎重（负责军用器械、粮草、服装等，相当于今之后勤）。李陵是名将李广之孙，耻于为他人后勤，叩头请战说：“臣所率屯边将士，都是荆楚勇士奇材剑客，力能扼虎，射则必中，愿能自当一队，到阑干山以南，以分匈奴之兵，使匈奴兵不得全力对付贰师将军。”汉武帝说：“为将者难道都不愿归属别人指挥？我现有的骑兵都已交贰师将军，再没有骑兵拨给你了。”李陵说：“不需要骑兵!臣愿意以少击众，率所部五千步兵直入匈奴内地。”汉武帝壮其言，同意李陵深入，便下诏强弩都尉路博德带兵在半途支援李陵进军。路博德曾任伏波将军，是一员老将，也不愿为李陵的支援部队，便上书奏汉武帝说：“如今正在秋天，匈奴马肥，未可与战。臣愿留李陵至明春，共同带领酒泉、张掖骑兵各五千人，并击西浚稽（山名，约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戈壁阿尔泰山脉中段），可获必胜。”汉武帝看到这份上书后，怀疑是李陵后悔、不想出兵而教路博德如此上书的，一下子发了火，于是亲自下诏指挥进军。

    一份诏书下给路博德说：“我本想给李陵骑兵，而李陵自言，‘愿以少击众’，如今虏兵（指匈奴）已入西河（郡名，今内蒙古自治区东部、山西西部及陕西北部黄河沿岸地区），你可引兵走西河郡，与因杆将军公孙敖合兵涿邪山（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满达勒戈壁附近）。”又直接下诏李陵：“以九月发兵，出遮虏鄣，至东浚稽山南龙勒水上，徘徊观虏，如无所见，可从浞野侯赵破奴故道行至受降城休息，并派人乘快马报告朕。你和路博德讲了些什么，也要报告。”

    李陵受诏后，带其所部步兵五千人，出居延（今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地区，为当时河西郡与漠北地区往来交通要道），行三十日，至浚稽山止营，将所过山川地形画成图，命麾下骑兵陈步乐快马入塞至长安，报告汉武帝。汉武帝召见陈步乐后，听陈步乐报告，李陵军中士气甚高，将士均愿誓死效力，大悦，拜陈步乐为郎官。

    再说陈步乐回京后，李陵部就遇到匈奴大军。匈奴以三万骑兵包围李陵五千步兵。李陵率部下多次接战，杀死匈奴万余人，李陵所部还余下三千多人，由于箭已射尽，不得不分散逃命。李陵自觉无面目归见汉武帝，遂降匈奴。士兵分散后逃回者四百余人。

    李陵败后，边塞驻军报告汉武帝。汉武帝希望李陵能战死沙场，于是召李陵母及妻，令善相者相其面，善相者说，李陵母、妻面相都无死丧之色。后来听说李陵投降匈奴，汉武帝大怒，责问陈步乐，陈步乐自杀。

    群臣都认为李陵有罪，当斩其母、妻。汉武帝问于太史令司马迁，司马迁说：“李陵事母孝，待士兵信，为国家之事，常奋不顾身，照他一向的表现，有国士之风。如今带兵打仗一有不幸，一些保全自己身躯、保全妻子之臣（指文官），就纷纷酿成其罪，诚可痛也。况且李陵所带步兵不过五千，深入戎马之地，对付数万之兵，敌人救死扶伤不暇。用全部引弓之民围攻之，转斗千里，箭尽道穷，士兵以空拳近战白刃，北向争与敌战；能够这样得到士兵尽死力的人，虽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李陵虽败，但他所获得的战绩也足以宣告子天下了。臣以为李陵之不死，当是为了将来等待机会为汉廷效力的。”

    不料，司马迁这段话却在无意中惹恼了汉武帝。原来，汉武帝宠幸李夫人，十分希望李夫人之兄李广利能在战争中立大功，由此封侯，所以才令李陵为李广利军辎重。此次李陵单独出兵后，李广利三万骑兵与匈奴右贤王相遇，虽然斩首万余级，但汉兵亦被围而死去大半，得不偿失。汉武帝正是为李陵不肯受李广利指挥、使李广利不能大胜之事恼火，如今司马迁反而强调李陵的战绩，正好触着汉武帝的痛处，认为司马迁是借此贬低李广利的战绩而为李陵游说，一怒之下，便处司马迁以宫刑（割去男性）。

    汉法，处宫刑者可以钱赎罪后免刑，但司马迁家贫，付不起这笔钱；古时候的人对受宫刑者是看不起的，因为近于太监，司马迁本想自杀，以免受宫刑之辱。但是因为手头正在写的《史记》没有完成，只能忍辱受刑，终于在极度的思想苦闷中，完成了一代巨著《史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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