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20）

    有人对吕后说：“留侯张良善于计策，皇上也相信他。”于是吕后派她的次兄建成侯吕泽硬逼着张良为太子出主意说：“君常为皇帝的谋臣，如今皇帝要更换太子，君怎么能高枕而卧呢？”张良说：“过去皇帝几次处在困急之中，有幸用臣的计策。如今天下安定，以好恶要更换太子，这是皇家骨肉之间的事，即使臣等百余人力争，又有什么用处呢？”吕泽再三要求说：“虽然如此，你总比我们有主意。”张良说：“这是很难以口舌争的事情。不过皇上也有请不到的人，普天下共有四个人，年纪都很老了，他们认为皇上对士人太轻慢，所以逃藏在山中，不肯为汉臣。而皇上又十分看重这四个人。如今公真能不惜乎金玉璧帛，使太子亲自写一封十分礼貌的书信，派辩士带上安车（可以睡卧的车），去坚请这四人，照讲应该能清到。来后，太子以这四人为宾客，带着他们朝见皇帝，皇上见到后，一问是这四个人，对太子地位的巩固必有邦助。”

    于是吕后命吕泽带着太子刘盈的书信，卑辞厚礼，终于把这四个年老的儒生请来了，来后客居于建成侯吕泽处。

    汉十一年，黥布反。这时汉高祖正在生病，想派太子刘盈带兵攻打黥布。四人商量说：“我们既来京城，就得保住太子地位。如果太子一带兵？就危险了。”于是对建成侯吕泽说：“太子带兵打仗，有功也不可能做到比太子更高的地位，倘若败归，则从此受祸了。而且太子所率的将领，都是跟着皇上取天下的枭将，如今让太子带领这批人，无异于让羊来牵领狼，怎么会尽力呢？此行必然难以成功。而戚夫人又日夜在皇上旁边，太子危矣!君何不急请吕后对皇上讲，‘黥布乃天下猛将，善用兵，诸将皆陛下旧部，太子难以指挥。皇上虽病，为妻子计，还是要勉力出征，卧而护之，则诸侯不敢不尽力’。”于是吕泽连夜见吕后，吕后找机会对汉高祖照四人所教哭诉。汉高祖说：“我知道小子派不上用场，还是我自己去吧！”于是汉高祖率兵东进，击黥布，群臣皆送至霸上，留侯张良带病勉强起来为汉高祖送行，并且建议说：“令太子为将军，监关中兵。”汉高祖说：“张良虽病，勉强卧在床上傅太子吧！”

    汉十二年，汉高祖击破黥布归，战争中为流矢所伤，回长安后病重，更加想废太子刘盈，而立赵王如意为太子。张良谏劝汉高祖，无用，于是张良索性病卧于家中。太子太傅叔孙通谏劝汉高祖说。“过去晋献公因豺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动乱数十年，为天下所笑。秦始皇没有早立太子扶苏，赵高得以诈立胡亥，终使秦灭亡，此乃陛下所亲自看见的。如今太子仁孝，天下皆知；且吕后与陛下多年共患难、同艰苦，岂能背之乎？陛下如果一定要废长立幼，臣愿自刎于陛下之前！”汉高祖说：“你回去罢！我不过是戏言而已。”叔孙通说：“太子乃天下之本，本一摇则天下振动，陛下奈何以天下为戏!”汉高祖虽然说：“我听公的话！但是心下仍旧想换太子。”

    不久，汉高祖家宴，太子刘盈随侍，四人跟在太子后面，年纪都已八十多岁，须眉皓白，衣冠伟岸。汉高祖很奇怪，就问：“这四个是什么人？”四人于是上前，各道名姓：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汉高祖乃大惊，说：“我请了诸位好几年，诸位躲开我。如今诸位为什么愿意和吾儿一起呢？”四人都说：“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因此害恐而逃匿。听说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之士莫不愿为太子而死，所以臣等就来了。”汉高祖说：“烦诸公始终调护太子。”

    四人向汉高祖祝酒既毕，随太子刘盈趋去。汉高祖目送他们走了，召戚夫人指着四人的背影说：“我想换掉太子，有此四人辅佐太子，羽翼已成，吕后今后就真个是你的主人了。”戚夫人流泪。汉高祖说：“你为我作楚舞，我为你唱楚歌！”于是唱歌说：“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箭），尚安所施！”汉高祖一面唱，戚夫人一面哭泣。汉高祖为之罢酒。

    太子刘盈的地位终于保住了。

    （取材自《史记·高祖本纪》、《史记·吕太后本纪》、《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史记·留侯世家》、《史记·外戚世家》）

    45．安排后事

    汉高祖死前几年，就逐步地安排后事了。他最担心的问题，就是，他死后，戚夫人和赵王如意的命运。他怕吕后会杀掉这母子二人。所以从汉十年开始，汉高祖就常常一个人闷闷不乐，有时又悲伤地唱歌。群臣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正好一个年轻的符玺御史（御史大夫的属吏，掌管符玺）赵尧随侍在侧，问汉高祖道：“皇上不开心，莫非是因为赵王年少（赵王如意时年十岁）而戚夫人和吕后又不和睦，担心万岁以后赵王不能自保吗？”汉高祖说：“对!我一直放在自己肚子里，老是担心，不知道怎么办好！”赵尧说：“臣倒有个主意。陛下要是能为赵王安排一个强硬而又地位高的相，这个人要是皇后、太子和大臣们一向敬畏的，就可以了。”汉高祖说：“对！我也这样想。但是大臣当中谁符合这个要求呢？”赵尧说：“御史大夫周昌，他的为人坚忍质直，从皇后、太子一直到大臣，对他都很敬畏，我看唯有周昌适合这个要求。”汉高祖说：“好！”

    原来那周昌是汉高祖初起兵不久就追随他的老部下，哥哥周苛，在为汉高祖守荥阳时，城破被俘后拒绝投降大骂项羽而被杀。汉高祖便拜周昌为御史大夫。周昌一向为人强硬敢直言，从萧何、曹参开始，这些最有地位的大臣们，对他都特别敬重。周昌有一次在汉高祖宴饮时入官奏事，其时，汉高祖正好拥抱着戚夫人，周昌立即回身就跑，汉高祖追上周昌，骑在周昌头颈上问他：“我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周昌仰着头回答：“陛下就是像桀纣那样的皇帝！”汉高祖大笑，但是心下却十分敬重周昌。当汉高祖要废太子、立赵王如意时，大臣都提过不同意见，其中尤以周昌反对得最激烈。汉高祖问他反对的理由，周昌为人口吃，当时又说上了火，便说：“臣说话不清楚，但是臣期期（口吃声）知其不可；陛下哪怕要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汉高祖听了欣然大笑。这时候，吕后正侧着耳朵在东堂听，罢朝以后，吕后看到周昌，跪而谢之，说：“若不是君的坚持，太子几乎被废了。”所以，这次，赵尧才出了一个让周昌当赵王如意的分封国丞相的主意。他认为，周昌是坚持反对废太子的，为人又强直有威，汉高祖百年之后，吕后总得记住周昌这份功劳，有周昌保住赵王如意，吕后就下不得辣手了。

    汉高祖于是召御史大夫周昌说：“我非常想烦公一件事，公勉强为我当赵王相。”周昌流着眼泪说：“臣初起兵时即随从陛下，陛下怎么能半路把臣抛弃到诸侯王国去呢？”汉高祖说：“我十分了解，这是左迁（降职使用），但是我心里担心赵王的将来，想来想去除公以外别人都不行。公不得已而勉强去赵国吧！”于是任命周昌为赵相。

    周昌赴赵国以后，汉高祖手里拿着御史大夫的印好半天，自己说：“谁能当御史大夫呢？”熟视赵尧后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于是拜赵尧为御史大夫。汉制，御史大夫相当于副丞相，是地位相当高的官职。汉十一年，封赵尧为江邑侯。

    到了汉高祖征黥布回来，病势转重以后，情绪变得烦燥起来。有人在汉高祖面前说樊哙的坏话，说樊哙因为娶了吕后的妹妹吕须为妻，所以已同吕后结党，如果有一天皇上过世了，樊哙要带兵尽诛戚夫人和赵王如意等人。汉高祖听到后，大怒说：“樊哙见到我生病，就希望我早死。”这时候，樊哙正带着兵以燕相国的身份，进击燕王卢绾。于是汉高祖召陈平、周勃二人受诏于病床之下：“陈平急速带着周勃去樊哙军中，陈平斩樊哙头来见我，而以周勃代樊哙为将。”

    陈平、周勃二人受诏急驰，将至樊哙军，两人商量说：“樊哙，是皇上的故人，功多，且是吕后妹吕须之夫，既亲且贵。如今皇上在发火之下，要斩樊哙，恐怕将来会后悔。不如将樊哙囚而交给皇上，宁可让皇上自己杀他。”还没有到樊哙军，设坛（高台）以符节（代表朝廷的凭证）召樊哙，樊哙一到，就把他抓起来，反绑，置于囚车中，传送长安，而以周勃代樊哙为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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