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刘荣之死（6）

    经济上富起来的瞷家，没有带动大多数人共同走上富裕之路的觉悟和情操，而是谋求宗族势力，最终，济南郡里，老天老大，瞷家老二，瞷家发展成了社团，成功转型为黑恶势力。

    有钱有势的瞷氏社团，横行不法，作恶多端。奈何他家精通法律事务（没准家里请有法律顾问）。所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懂法犯法的瞷氏社团，擅打法律的擦边球，地方长官依法行事，居然也拿他家没辙（豪猾，二千石莫能制）。

    近奸近杀古无讹，恶人自有恶人磨。（明?周清源《西湖二集》）

    现在，瞷氏家族成为摆在地方干部郅都面前的一块毒瘤。

    新到任的郡长郅都致力于打黑除恶。

    他老人家一点都没含糊，直接动刀子，到任后就逮捕了瞷氏社团的老大，砍头了事（至则族灭瞷氏首恶），一时间，社团成员提起郅都大名，大腿都会抽筋（余皆股栗）。

    对于宣传发动、证据收集、逮捕、公审、宣判等等一切郅郡长和瞷氏社团斗争的具体环节，对不起，史书上没作披露。

    我分析，这倒不是司马迁先生偷懒或马虎，而是他实在无可披露。

    对郅都来说，法律和刀子一样，都是要你命的手段，既然在法律上你无懈可击，那就直接上刀子好了。

    精通法律的黑社会老大瞷氏碰到了压根不律的国家干部郅都，死不瞑目啊!

    打掉瞷氏团伙，对济南郡社会治安环境的好转及政府威信的树立所起到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

    郅郡长到任不足一年，素称难治的济南郡被郅都治理得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郅都强大的攻击指数令他声名远播、威震八方，济南郡周围十几个郡长都把他当上级看待，但凡开会，他不发言没人敢说话；但凡聚餐，他不端杯没人敢喝酒。

    酷吏郅都，确实够酷！

    刘荣之死（四）

    稍后，景帝前元七年（公元前150年），郅都再回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任职，他现在的职务是首都军区司令（中尉），掌管首都卫戍兵团——北军（这支部队在之前周勃、陈平发动的诛吕政变中发挥了主导作用），职责是维护首都治安。

    郅都走上这个岗位，足以证明皇帝刘启对他的能力高度肯定，对他的忠诚高度信任。

    在这个岗位上，郅都再创辉煌，继续精彩。

    任职不久，郅都便有感受，之前他在济南郡收拾的地方豪强如瞷氏之流，不过土鳖，而在长安，他的对手功臣列侯、皇亲国戚，背景深厚，才算老虎。

    话说回来，没有背景，谁敢在首都犯法？

    虽然对手在变，郅都的原则没变，他的原则是：

    一.各位都别犯法，谁露头敲谁。

    二.地位越高，敲得越重。

    不久，大家对郅都的原则有了深刻的感受，无论级别多高的干部、血统多纯的皇族，只要犯在郅都手里，一律依法处理，绝不徇情。

    于是，郅都“苍鹰”的外号不胫而走，这外号从侧面反映了他先生行事犀利、执法严苛。

    据说，郅都大摇大摆地走在长安大街上，迎面碰上的功臣国戚，都不敢和他对视，大家对郅都的印象和态度高度一致：又恨又怕（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郅都谁都敢惹，啥都不怕，他必有凭仗。

    那么，他凭什么？

    我以为，郅都凭仗有三。一是皇帝刘启的信任，这勿庸多言；二是对皇帝的忠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郅都对皇帝高度负责，行事无愧于心；三是他高度地自律，行为操守无懈可击。郅都是清官，绝对清廉。他的先进事迹是，从不和人有私人的书信来往；绝不收受一切礼金、礼物；什么？为人说情，闭嘴免谈（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

    郅都在长安得罪的全是得罪不起的人，他好比在老虎上拍苍蝇，在雷区里跳舞，朋友们常为郅都的政治前途乃至其生命安全捏一把汗。

    于是有人曾劝郅都，何必如此拼命、把事做绝，即使你不怕死，也要为老婆孩子考虑吧。

    对此，廉政勤政先进个人郅都同志回答得掷地有声：既然背离亲人前来做官，就应当尽职尽责直到死在岗位上，老婆孩子又怎顾得上（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现在，临江王刘荣侵占太宗庙一案被皇帝刘启点名，交由郅都审理。摆明了，刘启是要借刀杀人，借郅都这把快刀，干掉自己的大儿子。

    以郅都的风格，刘荣生死堪忧。

    通过史书透露出的信息，我判断刘荣是个厚道孩子，他在临江国为百姓做了些好事，大得人心。证明是，当他从封国（临江国首府江陵，在今湖北省江陵县）被押送起程的当日，百姓都来相送。别离之际，奇事发生，刘荣所乘的囚车车轴突然断裂。对这起质量事故，人民群众另有理解，大家暗自流泪，私下交换意见：我们的临江王这次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果然，在长安，刘荣遭遇了主审官郅都的严厉审查和训斥，这其实不能怪郅都，对犯罪嫌疑人，郅都从来没有好态度，甚至级别越高，态度越差。

    刘荣觉得憋屈，提出要借用刀笔（当时尚未发明纸张，写字只能以刀作笔刻在竹简之上），给自己的老爹写信辩白。郅都断然拒绝，有话就和我说，越级申诉，不合程序。

    这消息不知怎么被刘荣的表叔、他曾经的老师（太子太傅）窦婴知道。窦婴打通牢狱关系，把刀笔和竹简偷偷递给刘荣。

    窦婴办这事，绝对是出于好心，他盼望儿子的书信能打动老爹，刘荣或有生机。

    他没认清，处心积虑要把刘荣干掉的幕后黑手，正是刘荣的老爹刘启。以目前的情势，要救刘荣，办法不是没有，但只有一个，那就是请刘荣的奶奶窦太后出马说情。

    可惜，窦婴线条太直，没有这个悟性！

    刘荣用刀刻完给父亲的谢罪书，悲愤难抑，他高贵的出身注定他接受不了郅都的折辱，就在狱中用刀笔自尽。

    刘荣死后葬在蓝田（今陕西省蓝田县），有一个传说，刘荣埋葬之际，曾有数万只燕子飞来为刘荣之墓衔土。

    传说未可深信，民意倒可探究，想来民间颇为刘荣抱屈，认为刘启这么搞法，未免太过刻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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