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王子短见

    宋军溃败后又慢慢地聚集起来，才发现皇帝不见了。将领们立刻出现了两种心态，一是高兴，一是担心。高兴的人自然是对赵光义有成见的将领，他们盼着赵光义死得很难看，或者连尸体都找不到。

    赵光义的亲信，可不想抱着的大腿没了，四处寻找，却没有发现赵光义，就开始慌了。由于刚被人家打得很惨，也不敢去远处寻找。这时候有人提议说，皇帝下落不明，可能遇难，或是被俘。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应该把武功郡王赵德昭立为皇帝，安定军心，以免让辽朝有机可乘，借机掠夺我们的国土。

    赵德昭听到这话，心里又高兴，又害怕。

    现在没有人比德昭更盼着三叔赵光义死了。

    那些赵光义的心腹不同意了，反对说：“这事可不能草率了。现在皇帝不见并不能说明他被害了，我们还是再找找吧，如果真找不到再立郡王为皇帝也晚不了。”

    非常不幸，就在大家争执不下的时候，有人前来报告说，皇帝现在还活着，已经到金台驿了。

    那些力挺德昭的将帅们便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后悔，因为赵光义知道后肯定会不高兴。最失望的要算德昭。要是赵光义真死了该多好，可是他没死。

    高粱河这次战斗，宋军在小胜利的引诱下步步深入，结果差点全军覆灭，连皇帝也差点让人家干掉，基本可以总结为完败。赵光义非常悲哀，他召集残兵败将进行清点的时候，发现伤亡惨重，很多攻城的设备也没剩几套了。

    这时候他更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本来灭掉汉以后班师回朝，是很有面子的事情。现在不同了，现在你回去是失败而归，说不定会被人家议论是逃跑回去的。这些耻辱是远远不能够被之前的胜利掩饰得了的。

    赵光义想到当初是崔翰支持了他才酿成这样的后果，他板着脸对他说：“崔翰，朕算是被你给害苦了。当初不是你鼓动朕，朕想班师回朝的。现在我后悔听信了你的话，后悔也晚了。”

    本来想拍马屁的崔翰发现拍出这样的后果，他哪还敢说什么。他现在担心的是赵光义会不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用他的鲜血来粉饰天子的脸面。

    赵光义带着大军班师回朝，他自己待在马车里哭了几次。有时候他也会劝自己，没有把生命丢在那里就已经够好了。回想自己陷进沼泽里，差点就丢了性命，他突然感到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的生命跟普通人没两样，都很脆弱。何谓天子啊，这只是皇帝用来武装自己的噱头，人死了什么都不是。

    回到开封后，亲近的大臣去对他说：“老板啊，跟你汇报个事。”“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卖什么关子。”“在你消失的时间里有人鼓动着想把德昭立为皇帝，要是您再晚回来怕是麻烦了。”

    赵光义听到这里脸拉得老长，阴得要下雨了。他随后又故作平静地说：“哎，当时那种情况，谁都不知道我的处境，这么说也是因为事情紧急，不能怪他们。”

    可是他的心里却不这么想，他感到这件事并不只是事情紧急那么简单，而是说明朝中有些大臣，抱有把德昭立为皇帝的想法，并在寻找着机会。这样他感到自己的处境有些危险。

    你在外面打仗，他们在后方暴动怎么办？

    你在外面打仗，他们给你放冷箭怎么办？

    你在身体不好的时候，他们想办法对付你怎么办？

    这么想过后，越加感到问题严重了，严重到不能不解决了。从此，名誉扫地的赵光义疑心越来越重，他努力地掩饰着，但心里早就产生了对付两个侄子的想法了。

    由于这次战争失利，赵光义变得无精打采的，也没有对在北汉胜利中作出过杰出贡献的大臣与兵士们进行奖励。怎么奖励，你奖励那些在攻打北汉中的胜利者，那你不听从大家的劝告，强行带兵征北，完败给辽朝，是不是应该得到惩罚啊？

    所以他始终都没有提奖赏的事情。

    有些将士们有情绪，私下里议论有功不奖有错不罚的问题，赵德昭以为他三叔忘这事了，就好心地提醒他。说实在的，自从战败之后，赵光义就再也没有传诏过他，对他显得很生分。他知道是因为当初有人拥立他那件事情闹的。他为这件事情感到担心，也想借机去跟三叔交流交流，再解释点什么。

    赵德昭见到赵光义后，奏道：“陛下，很多将士们都有情绪，认为在北汉之战中有功的人应该给予奖励的。依臣之见还是尽快落实，平息他们的情绪才是啊。”

    自打德昭进来，赵光义就没拿正眼看他，如今听到这话，不由恼羞成怒，用力拍桌子，指着德昭的鼻子吼道：“我说不赏了吗？急什么急？我看不是别人有情绪，是有人故意挑拨情绪。你要是等不及，等你自己做了皇帝再给他们奖赏吧，哼！”

    赵光义说完甩袖而去，还朝地上唾了口痰。

    德昭愣了，他明白皇帝对于之前有人要拥立自己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他神情慌张地走出宫，问几个随从谁带刀了没有，拿来用用。随从摇头说：“要进皇宫哪敢带刀啊？”赵德昭深深地叹口气说：“娘的，我怎么感到这日子没有什么过头了。”

    随从吃惊道：“您怎么这么想呢？”

    德昭叹口气说：“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杀了。”

    他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让进去。他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越想越恼。说实话，自从父亲去世后，所有的人都变了样子，他们家的处境也在发生着变化。虽然三叔赵光义表面上对他们挺好，其实他们全家人都过着软禁似的生活，他实在郁闷极了。

    德昭站在父亲赵匡胤的像前哭道：“父亲啊，您英明一世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为别人打的天下。您是瞎能，不只把自己给害死了，还不能够保护家人，您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他哭够了，抽出剑来抹了脖子。

    当家人听到动静后撞开门，发现赵德昭就像躺在不规则的红色布单上，已经没有气了。家里人乱套了，都扯着嗓子在哭。有人知道这件事后，马上跑到宫里向赵光义汇报。

    赵光义听到这消息后立时就愣了。

    这倒不是他在乎德昭的死，他睡不着的时候曾多次谋划杀死德昭，只是他不能接受德昭这样的死法。自己因为太祖死的第二天登基已经被人怀疑，如今刚打了败仗，影响本来就很坏了，德昭前来找他，回去就死了，这岂不更说不清了？

    他跑到武功郡王府，抱着赵德昭的尸体放开嗓子哭道：“傻孩子啊，皇叔我只是说了几句气头上的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就这点事你值得自寻短见吗？”随后赵光义假仁假义地对死人进行了追封，然后下令办了场像样的丧事儿，日子又回复原来的平静了。

    德昭去世后，赵德芳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平时为人非常低调也非常小心。他越这样，赵光义便越认为他是卧薪尝胆、大有作为的表现。但是怎么杀死他，办法不好想，这让赵光义苦闷了很久。

    杀人容易，杀得合理很不容易。

    他赵光义身上背着弑兄夺位之嫌，而今又背上谋害侄子之嫌，如何才能把赵德芳给杀掉，这让他颇费了番心思。他想，不是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是我把二哥杀死的吗，为什么不让德芳来证明他父亲确实是病死的呢？当他想到这里，不由感到非常骄傲，因为再也没有比这个好的想法了。他差点喊“我骄傲”。

    就这样，在某天早晨，家人发现赵德芳就像他父亲那样死去了。赵光义马上领着群臣当然还有御医赶到家里，让御医去救人。御医说救不了。

    他就吼道：“那你要查清他的死因。”

    御医说：“跟太祖得的一样的病。”

    御医的意思是他有这种病的遗传，现在又像太祖那样心肺猝死了。赵光义点点头说：“噢，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呢。”

    看到这里是不是感到很搞笑啊。

    其实，回头看历史上的很多事件都像笑话，却是富有哲理的笑话，充分说明了人类生存中的“动物世界”。

    我们永远都不会相信赵匡胤的儿子这么脆弱，遇到点压力就自杀了，一个遗传了他的病死了。这时候我们结合赵匡胤的死，似乎明白那个夜晚的皮影戏，是谁导演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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