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为什么流浪

    “刘将军儿！有个小帅哥来啦！”

    刘秀在卢奴县招抚时，冯异急匆匆向他汇报：“刘将军儿，亏来咱还没到蓟县哩，要不，这个小帅哥就找不着咱啦。”

    “噢。”三十岁的老帅哥刘秀笑了，王郎称帝以来，他一直没怎么笑过，巨大的压力和艰难的处境让他早生华发，看到冯异这股上满弦般的劲头，他忽然觉得放松了很多。于是，他也学着冯异的河南话问：“冯将军儿，这个小帅哥是弄啥呢？”

    “来投奔你呢！”冯异说。

    “我都这样啦，还有人来投奔我。”刘秀心头一乐，“冯将军儿，那就把他留下来吧。”

    耿弇虽然留在了刘秀帐下，但和刘秀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刘秀并不了解耿弇的雄才大略，只是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至于投奔他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耿弇没法去长安，也没法回上谷，进退两难，这才暂时先跟着他。万一耿弇的父亲耿况像河北别的郡县那样，归属了王郎政权，恐怕耿弇立刻就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不过，耿弇上来就通过一件事，改变了刘秀对他的看法。

    耿弇托人对刘秀说，有一个办法，可以改变目前这种危险的境况，就是让自己先回上谷发兵，攻下邯郸。

    年轻的耿弇颇有些艺术家气质，这样的人优点是：浪垄勇敢、冲动、理想主义、冒险主义。缺点是数学都不太好，他没有算算上谷有多少兵马，邯郸又有多少兵马，整个河北，王郎一共有多少兵马。

    但是，他敢提。

    昆阳大战时，刘秀也没有算算起义军有多少兵马，新莽王朝的军队有多少兵马。

    如果是在一年前，刘秀肯定同意耿弇的办法。

    现在，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刘秀虽然二哥战死沙场，但家中还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哥，这时候的刘秀只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了。

    那时候的刘秀孤单单来去无牵挂，这时候的刘秀还有阴丽华在等着他。

    这时候的刘秀依然可以冒险，但不能冒那么大的风险。不过，听到耿弇这个魄力十足的建议，刘秀似乎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后汉书》记载刘秀笑着说：“小儿曹乃有大意哉。”

    这句话，意味深长。

    尽管刘秀没有接纳耿弇的建议，但他通过此事，对耿弇格外看重。尽管，刘秀在河北的招抚队几乎已沦为流浪队，但是，流浪队里多了这么一个胆识超人的小帅哥，刘秀也多了一份必胜的信心。

    继续流浪吧，在空旷的平原上，一路上，回荡着他们苦涩的歌声：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河北——流浪

    为了刘汉王朝的大业

    为了不受拘束的自由

    为了宽阔的国土

    流浪河北——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理想

    流浪远方——流浪

    说是流浪，其实是流亡。无论是流浪还是流亡，只要有理想，就会有希望。

    就这样，刘秀和耿弇等人继续北上，到达了蓟县。

    蓟县是广阳王子刘接的地盘，刘接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听说刘秀等人过来招抚，二话没说就把他们安顿了下来，心里打的，却是另外一个算盘。

    刘秀不是不知道刘接在打什么算盘，他一到蓟县，就召集心腹想办法应对。

    “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刘秀微笑着说，“我升值了。”

    “咦——都到这时候了，刘将军儿还开着玩笑呢——”冯异插言道，“不就是王郎悬赏十万户侯，要把恁拿下嘛！”

    “是啊。”刘秀叹了口气，“当年，王莽悬赏捉拿我大哥，才五万户，到我这里，十万了。”

    “王郎不是王莽。”邓禹分析说，“刘接对这个十万户侯，也不是没有动心思。”

    “哦。”刘秀镇静地问，“老同学，你说说，刘接既然动了这个心思，为什么不捉拿我呢？”

    “因为——”邓禹说，“刘接在名义上还没有归属王郎政权，因为王郎从邯郸派出的招抚使者还没到蓟县，所以，他不愿意打草惊蛇，而是想先稳着咱们，等邯郸使者一到，他们就要动手了。”

    刘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是啊，十万户侯，诱惑不小啊，真是疾风知劲草啊。”

    疾风知劲草，这句话刘秀曾对王霸说过。

    这时候，王霸站了出来：“看我的。”

    蓟县最繁华的街上，王霸贴出了募兵的告示，他准备在邯郸使者到达蓟县之前，招募一些兵马，抵抗王郎，抵抗刘接。

    募兵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王霸就像如今的商场门口的促销活动主持人一样，煽动着围观的人们：

    “各位朋友啊，走过路够要错过啊，咱们大汉王朝招兵了啊，注意啊，是正宗的啊，不是王郎那个假冒的啊，快来报名啊，来得晚的—〃不上了啊，名额有限——欲报从速了啊……”

    募兵过程中，狐朋甲和狗友乙还以问答的形式，对唱起了动员歌曲：

    狐朋甲问：

    什么花开似火焰哪——似火焰——嘿——嘿

    什么人不怕远征难哪——远征难——嘿——嘿

    什么是我们的传家宝——嘿——嘿——传家宝

    什么政权不能变——不能变？

    狗友乙：

    传统花开似火焰哪——似火焰——嘿——嘿

    汉军不怕远征难哪——远征难——嘿——嘿

    齐心协力是传家宝——嘿——嘿——传家宝

    大汉政权不能变——不能变！

    王霸现场还要去问路人：“这位小伙子年轻力壮的，在家种地委屈你了，去当兵吧，一起打倒王郎，大干一番事业，多好啊。”

    “傻帽。”路人吐了口唾沫，扭头走了。

    “当兵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哦！”王霸不在乎被人骂，接着鼓动下一位路人，“你要不去当兵，实在是瞎了眼了？”

    “你说得对。”这个人握着一根竹竿，稳重地说，“我本来就是瞎子。”

    无奈的王霸接着再问另外一个路人：“你额有朝天骨，眼中有灵光，仙人转世，神仙下凡，我终于等到你啦……”

    “我不算命。”

    或许，也有主动问王霸的：“这是招啥兵？”

    “皇上的兵。”王霸耐心地问，“有没有兴趣？”

    “是刘子舆皇上的兵吗？”

    “不是，是刘玄皇上的兵。”

    此人大笑：“哈哈哈哈！刘玄是假的！刘子舆才是真的，河北人都知道！”

    不知道王霸这次失败的募兵经历，曾被多少人这样耻笑，《资治通鉴》上说“市人皆大笑”，还纷纷举手，做各种各样的夸张的怪动作，讽刺这些不识时务的募兵者。

    王霸惭愧地归来，向刘秀汇报。

    刘秀的心灰了下来：“我们跑吧，不要往北跑了，往南跑吧，往洛阳跑，或者，往长安跑，现在或许还来得及，要是再往北跑，或许，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意刘秀的主张，只有一个人反对。

    “你们从南方来，万万不可往南跑。” 耿弇像曾经的刘秀那样，勇敢地站出来，力排众议，“不如这样，渔阳太守彭宠，是你的老乡，至今也没有归属王郎。上谷太守耿况，是我的父亲，让我去这两个地方，召集上一万骑兵，一举扫平邯郸。”

    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我们只能羡慕他有着一个多么骄傲的青春。

    刘秀彻底被耿弇的精神所打动了，他真想听耿弇的，豁出去，再赌上一次大的。不过，没有人愿意参加这个赌局，除了他们俩。

    世界上大多数赌局都是这样的：赢的概率越大，赌局设的赔率越低，相反，赢的概率越小，赌局设的赔率就越高。

    就算刘秀真的是赌神，也不能保证在超高赔率的赌局中，接二连三地坐庄。

    就算赌神想继续玩，跟着赌神的人也不敢和赌神一起玩了。他们需要押的筹码，太大。

    要玩，押上的就是全部，输了，一点本钱也留不下。

    他们，都输不起了。

    “死，也要死在南面，接着往北跑，那不更成了敌人的囊中之物？”跟着刘秀的众人坚决反对。

    “往北边跑怕什么？北边也不都是敌人——”刘秀笑了，他指着耿弇说道，“这是我的北道主人啊。”

    就在他们还没有定好下一步究竟是往北还是往南的时候，一个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突然传来：“邯郸的使者，已经来到蓟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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