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野蛮女友

    ——梁山夫妻系列之孙二娘

    上回略略评述了梁山好汉中的美女一丈青，今番继续点评剩下的“重量级”选手：母夜叉孙二娘。

    施耐庵要活在现代，一定会为他的取名艺术而感到遗憾。现代小说，男子可以随便捏个化名，譬如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但是对于女性角色，往往都有正式姓名，甚至乳名、乃至于非常卡哇伊的qq昵称等。然而我们看见，梁山男性好汉，不论是天王级别人物，还是串场群众演员，个个都有大名。虽然说三阮、王定六、郁保四之流的名字实在很有中国特色。

    然而对于硕果仅存的三名女子，施夫子通通简而化之，直接以“大嫂、二娘、三娘”来偷懒称呼，一丈青这般英姿飒爽的人物，竟连个闺名也没有！其实如果按照他这种取名顺序，顾大嫂应该不叫“顾大嫂”，而叫“顾大娘”才对！

    上文说到一丈青很有做野蛮女友的资本，但是她依旧信奉“三从四德”的观念，一生也未见其对王英有何动作。倒是孙顾二位大姐，将“野蛮女友”这一概念诠释得有声有色淋漓尽致！

    小时候第一次看《水浒》，对孙二娘这个角色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简直深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崇高境界！其他强盗杀人灭口，总归有些遗骸可寻，可这孙二娘，标准属于“吃人不吐骨头”类型！用武松的话来说“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拿走去填河”，能够做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也难怪这个十字坡的黑店能够成功躲开工商、税务、卫生等部门的三番五次检查。

    孙二娘的外貌描写，相当丑陋，估计也是施夫子故意为之。如果真像小说中描写的“红衫照映夜叉精”一样，孙老板娘拉客，恐怕一天也拉不到一个生意，而从小说中出现的那么多因色丧命的人体残肢来看，十字坡大酒店生意大约尚算兴隆，由此可见，孙二娘的相貌，虽然一定比不上年轻貌美的扈美眉，但是中人之姿肯定是有的，加上适当的化妆，往往能够迷惑那些居心不良的行路游客。

    国内有些路边黑店的宰客手段：先派一个相貌妖娆的女人坐在门口，故意穿些低胸惹火的衣裙，摆出个诱人手势，吸引一些居心叵测的男人消费，由此而来设下一个桃色陷阱！而上当受骗之人却也不在少数，他们吃了哑巴亏，不敢报案，只得打落门牙肚里咽。

    其实这些把戏，千年之前便由我们孙鼻祖演绎得炉火纯青！小说中写到：

    （孙二娘）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按：指肚兜），上面一色金钮。

    由此可以看出，凡是中了孙二娘圈套死无葬身之地的，完全属于咎由自取！试问对于这种明显的色情酒店，你依旧笑嘻嘻钻进去，送命能怪他人么？

    孙二娘的丈夫叫张青，江湖绰号“菜园子”，换句现代骂人的话——农民！这张青，还真十足十是个标准的小市民。

    张青和孙二娘的“爱情故事”，大约属于“不打不相识”一类，在残酷的对敌斗争中结下深厚的感情。书中写道：

    那人道：“小人姓张，名青，原是此间光明寺种菜园子。为因一时间争些小事，性起，把这光明寺僧行杀了，放把火烧做白地，后来也没对头，官司也不来问，小人只在此大树坡下剪径。忽一日，有个老儿挑担子过来，小人欺负他老，抢出来和他厮并，斗了二十余合，被那老儿一匾担打翻。原来那老儿年纪小时，专一剪径。因见小人手脚活，便带小人归去到城里，教了许多本事，又把这个女儿（按：孙二娘）招赘小人做个女婿。

    由此可见，张青人品相当低下：原本是寺庙的佣工，因为琐碎小事，竟然杀了自己的上级领导，不仅杀人，而且放火将现场破坏殆尽！由于黑暗的法院对于这种清汤寡水的案子不感兴趣，因此张青一直逍遥法外。一直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男人——孙二娘的父亲山夜叉孙元出现。

    要说这孙元，实在是真人不露相，打扮得老实巴交干瘪瘦巴，扔人群里找不出的那一种。可能也是年轻时得罪人太多，因此老了后修身敛迹，哪里有半点当年江洋大盗的模样？

    张青标准属于那种瞎了眼的没出息汉子，不敢找那些看起来孔武有力的，竟然专门瞄准老弱病残下手，结果看走了眼，一个正当盛年的大汉，竟被这么个不起眼的老家伙一扁担扫倒在地。原来这孙元昔日在江湖上也曾闯下偌大的万儿！张青真是“小偷遇见贼祖宗”了。

    再说这张青，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这孙元不知道喜欢他哪里，竟然把他带回家亲授武艺，最后还把宝贝女儿孙二娘嫁给他做老婆，老头一扁担得到个上门女婿，这笔生意不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

    现代心理学上有个名称，叫做“角色互换”，也许孙元看见张青的出现，竟然无端勾起自己少年时风华正茂的峥嵘岁月，从而大起惺惺相惜之意。又或者孙元是个完美主义者，看见张青功力这么差，实在给强盗界丢脸，于是在强烈的社会责任心督促下，他决心将张青培养成一个合格的人才，继续从事他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由此而来，孙二娘和张青本着“鱼找鱼虾找虾，田鸡捉住癞蛤蟆”的门当户对原则，建立了一个幸福的家庭。通过张青的描述可知，孙二娘的功力尽得其父真传，因此在家中具有说话决定权的，大约是孙二娘而不是他张青。

    所以我们看见，孙二娘不仅身兼十字坡大酒店的董事长、总经理、餐饮部主任兼大堂经理，而且手下至少有两名员工（小二、小三）受其管理。而张青则仅仅是个送外卖的对外营业窗口主任！地位高下立判！

    张青大约受孙元影响，性格有所转变。十字坡的营业规定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一，不伤害云游僧人。

    二，不伤害行院妓女。

    三，不伤害流放犯人。

    对于第一点，张青的解释是“他又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或许是张青对昔日杀僧焚寺一事心内有愧所致，又或者清汤寡水的和尚实在没有油水可捞。

    对于第二点，书中解释“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从这个解释可以看出，张青性格好像有了相当大的转变，同情那些靠强颜欢笑获得生活的可怜女子，至少在这一点，张青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社会进步认识；而孙二娘估计也相当认同这一点，一来怕张青犯原则性错误，二来也觉得这种品质的“黄牛肉”可能味道欠佳。

    其实孙二娘不知道，张青觉得她们“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他张青自己又何尝不是？从她们身上，张青隐约看到自己的悲惨世界。

    第三点则是标准的江湖交友手段，十字坡大酒店能够声名远播，政府不敢正眼相看，一来固然是孙二娘的收尾工作相当利索，不留任何线索。二来，有那么多的黑道朋友关照，恐怕也是政府不敢轻易查封的原因。这一条是酒店营业的关键所在，不得不赞叹一声！

    孙二娘是个行事老到、滴水不漏的辣手角色，计划周全，处惊不乱，心理素质非常优秀！而其丈夫不论从智力还是武力方面来讲，远远不是妻子的对手。因此我相信，在这个家庭中，占主导地位的非孙二娘莫属！

    孙二娘的黑店，一度成为讨伐者对武松鞭挞的口舌之一——武松交友不慎，因为区区几句江湖奉承，就和张青孙二娘结拜成异姓兄弟。其实十字坡的酒店，更多的还是处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物，只要自己立场坚定，能枉自送了卿卿性命么？

    孙二娘和张青算不得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充其量也只是个不法奸商，他们落草的动机，完全是依托实力更强大的二龙山强盗公司，实现自己逍遥快活的人生理想。孙二娘拿手的本领是察言观色，刺探情报，上了梁山后也一直是在山下酒店中处理中央日常事务：接纳四方好汉，观察政府动向。

    孙二娘和张青由于其小市民出身的硬伤缺陷，在梁山上也一直得不到什么说话的机会，然而他们也无所谓，只要能在这个群体中生活下去，而且能够不必担惊受怕，天天有大鱼大肉的最高理想，那么其他一切都是可以商量和容忍的。

    孙二娘只有在家庭中，才能实现其“当家作主”的权利，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她应该很满足这种现状。而张青，年轻的雄心壮志早已消磨殆尽，真正实现了他“菜园子”的含义——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睡一头。只要能有安定团结的家庭局面，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完全不重要，正如当今很多毫无原则的“气管炎”，又如踏上社会后经过多次挫折的，不再年轻有朝气和锐气的“年轻人”。

    孙二娘无疑是幸福的，有个很爱她的丈夫，而且从小到大一直备受呵护，她的人生堪称完美，虽然平淡，却充满真情，所以张青阵亡时，外表冷峻的孙二娘哭得也很伤心，真情流露。孙二娘的一辈子，远比扈三娘来得快乐，虽然在硬件设施上，孙二娘处于劣势。

    很多年以后，有部香港武侠电影，一举奠定了新派武侠片开山鼻祖的位置，叫做《新龙门客栈》。张曼玉饰演的龙门客栈老板娘金镶玉，风骚大胆，敢爱敢恨，一时间征服无数影迷的心。

    孙二娘吐了口唾沫：“我呸！这些都是老娘玩剩下来的！”

    莫道世间无英雄，谁说女子不如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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