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绝响（2）

    1934年，中国营造学社出版了梁思成的《清式营造则例》一书，林徽因又为该书写了《绪论》。之后不久，林徽因、梁思成夫妇与费正清费慰梅夫妇等人又马不停地地前往山西汾阳、洪洞，浙江杭州，河南洛阳龙门、开封，以及山东历城、章邱、泰安、济宁等地，继续投身古建筑的考察与调研。他们跋山涉水、餐风露宿，辗转于穷乡僻壤、荒郊野外，闻尽了人间烟火，亦留下了一路清绝。

    山中

    紫色山头抱住红叶，将自己影射在山前，

    人在小石桥上走过，渺小的追一点子想念。

    高峰外云在深蓝天里镶白银色的光转，

    用不着桥下黄叶，人在泉边，才记起夏天！

    也不因一个人孤独的走路，路更蜿蜒，

    短白墙房舍像画，仍画在山坳另一面，

    只这丹红集叶替代人记忆失落的层翠，

    深浅团抱这同一个山头，惆怅如薄层烟。

    山中斜长条青影，如今红萝乱在四面，

    百万落叶火焰在寻觅山石荆草边，

    当时黄月下共坐天真的青年人情话，相信

    那三两句长短，星子般仍挂秋风里不变。

    行走在山林野外，紫色的山川锦绣连绵，彤彤的红叶层林将燃。踏过一座小小的石桥，天空的云影投射在波心，恍惚中便潋滟成康桥的幻影，还有那个夏天，你我在香山荒烟蔓草中的曾经。思绪骤起的林徽因，又忍不住在回忆中沉沦。

    那些旧时的光景，在一幕幕浮现。可是，“梦在哪里，你的一缕笑，一句话，在云浪中寻遍，不知落到哪一处？流水已经渐渐的清寒，载着落叶穿过空的石桥，白栏杆，叫人不忍再看，红叶去年同踏过的脚迹火一般。”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可那个“黄月下共坐”说着天真情话的人，如今却不知哪里去了。到如今，只剩下这深秋孤单里的云，独在高峰外的蓝天里空转。

    林徽因的这首《山中》，写于1936年的秋天，发表于1937年1月29日的《大公报》文艺副刊。而在这之前的1931年 4月，徐志摩也曾写有同一名字的小诗《山中》，发表于该年4月30日的《诗刊》第2期。林徽因和徐志摩的两首《山中》，宛如一场隔离时空的对话，在苍茫的山林之中，在广袤的宇宙之间，将他们“那三两句长短”，反复吟唱成亘古的誓言。然后苍凉如星子般，悬于秋风之上。

    山中

    庭院是一片静，

    听市谣围抱；

    织成一地松影

    看当头月好！

    不知今夜山中，

    是何等光景；

    想也有月，有松，

    有更深的静。

    我想攀附月色，

    化一阵清风，

    吹醒群松春醉，

    去山中浮动；

    吹下一针新碧，

    掉在你窗前；

    轻柔如同叹息

    不惊你安眠！

    在林徽因的山河岁月里，她把建筑的理想交予沉稳刚毅的梁思成托付，他们一生携手，为着心中的建筑梦想，不辞辛苦，共沐风雨。而她诗意的梦想，则始终留存在浪漫多情的徐志摩身上。因而，不管时光如何流逝，世事如何变迁，但凡有徐志摩身影的地方，她深婉柔弱的内心，总能漾起无数浪漫的涟漪。

    在山西考察的过程中，林徽因和梁思成还发现了华严寺、云冈石窟、应县佛宫寺释伽塔（木塔）、晋祠圣母殿、洪洞广胜寺飞虹塔、鱼沼飞梁等古建筑奇葩，并由此破解了宋代的建筑学“天书”《营造法式》。后来，他们把这次山西之行的成果，写成了《晋汾古建筑预查纪略》。

    1946年，在林徽因的协助下，梁思成的著作《中国建筑史》完成。《中国建筑史》填补了中国学术史在这方面的空白，给中国人长了志气、争了脸面。梁思成也因此收获了他学术上的最高成就，并受邀出席美国耶鲁大学。

    也就是在这一年，营造学社的创始人朱启钤已耗尽家资，由巨贾大富变得穷困潦倒。他不得不开始靠变卖收藏的册页、钢琴、旧锦、手绢等，以维持生计。创业之艰，用心之苦，历史似乎更应当铭记，那些荣耀背后默默的无名的付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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