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情燃（2）

    一首桃花

    桃花，

    那一树的嫣红，

    像是春说的一句话：

    朵朵凝露的娇艳，

    是一些

    玲珑的字眼，

    一瓣瓣的光致，

    又是些

    柔的匀的吐息；

    含着笑，

    在有意无意间

    生姿的顾盼。

    看——

    那一颤动在微风里

    她又留下，淡淡的，

    在三月的薄唇边，

    一瞥，

    一瞥多情的痕迹！

    似水流年，如花美眷。那一树的嫣红，像是春天说的一句话，在香山的三月里顾盼生姿着，也在林徽因的脸颊和记忆里，无瑕地绽放着。在谈笑风生的日子里，那迷人的笑靥，“多情的痕迹”，不正是林徽因唇边甜蜜绽放的梨涡吗？

    其实那首桃花，早就在徐志摩的《春的投生》里绽放多年：“桃花早已开上你的脸，我在更敏锐的消受，你的媚，吞咽，你连理的笑。”在徐志摩的眼里，林徽因一笑，唇边的梨涡即呈现出来，他们是连理并生、连珠相串的。林徽因的这首《一首桃花》，便是对徐志摩《春的投生》最好的呼应。他们在桃花诗里，心灵呼应，可是桃花人面，早已成为不可逆转的曾经，他们别离后的重逢，又何尝不是一瞥多情的痕迹。

    也许，尽管已经与陆小曼偕手，但多情率真的徐志摩，却仍然无法在她那里得到应有的安慰。他心灵的苦痛，只有在林徽因这里才能得到安慰和抚平。因而，他们在情感共鸣中，一生始终都保持着朋友间真诚而纯洁的情谊，而林徽因对徐志摩情感的理解和尊重，也使她永远拥有着徐志摩对她的挚爱和敬重。

    仍然

    你舒伸得像一湖水向着晴空里

    白云，又像是一流冷涧，澄清

    许我循着林岸穷究你的泉源：

    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

    对你的每一个映影！

    你展开像个千瓣的花朵！

    鲜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温存袭人的花气，伴着晚凉：

    我说花儿，这正是春的捉弄人，

    来偷取人们的痴情！

    你又学叶叶的书篇随风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

    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

    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徐志摩说，“我是你天空里的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林徽因的这首《仍然》便是徐志摩那首《偶然》的回音，“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对你的每一个映影”，在林徽因的内心深处，徐志摩仍是她此生最大的安慰和最好的知己。不管时光如何流逝，他都是她心中留存的那段美好的记忆，圣洁无瑕，芳醇而温暖。

    而她则永远都是他心中的女神，超凡脱俗，芳华绝代。一如作家陈衡粹的描述：“有一天同一位朋友上山游览，半山上一顶山轿下来，我看见轿子里坐着一位年轻女士。她的容貌之美，是生平没有见过的。想再看一眼，轿子很快下去了。我心中出现‘惊艳’两字。身旁的人告诉我，她是林徽因。用什么现成话赞美她？‘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等都套不上，她不但天生丽质，而且从容貌和眼神里透出她内心深处骨头缝里的文采和书香气息。”

    这段时日，在青山绿水中，林徽因暂时忘却了疾病的痛苦和烦琐的杂务，她亦有了时间捧读自己喜欢的文学著作。短短数月期间，她便创作出大量的诗歌和小说。宁静的夜晚，在一尾烛光的映衬下，清瘦如莲的林徽因，亦将自己微澜的思维诉诸于文字。时至今日，那些鲜活的记忆，还如岸上的“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着，常让我在昏厥的时刻里，梦回当年：

    那一晚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漂，

    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

    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

    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

    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

    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

    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

    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

    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

    不管是在纯美年华里，还是在烟火红尘里，林徽因一直都在小心地收藏着与徐志摩有关的记忆。那是她在最曼妙年华里，遇到的生命中的第一个男子。在那段清纯美好的岁月里，他曾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情愫，亦满足着她对异性男子所有美好的向往。他们相遇、相识，他们的每一次邂逅，都是纯美清澈的诗意，在彼此的心灵无声地流淌。泰戈尔说，“天空不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那年的香山，桃花朵朵舒展；那年的山下，至今依然风轻云淡。

    长河落日，沧海桑田。不管是才子佳人，还是白衣卿相，谁也无法抵挡时间的洪荒。百年以后，不管我们是灰飞烟灭，还是容颜枯尽，在时光的彼岸，那个叫的绝唱，仍将在那一晚的山谷中回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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