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章 莫林与薇薇安（12）

    “没错！这与那些人没两样。他们无法平地起高楼，就干脆把高山铲平。若在颇具声望的人身上发现了什么小瑕疵，他们不会感叹伟人也有渺小的一面，只会变态地自我膨胀，然后用自身的猥琐来论断他人的种种。这般的灵魂只会堕落，不会提升。我对她真的感到厌烦了。”

    莫林嘴唇蠕动，低声喃喃，话语似有若无地从他那一把灰白的大胡子中飘出来。然而薇薇安体会到他的心情，又数次从他嘴里隐约听到“”两字。倏地，她从他的大腿上跳下来，站得直挺挺的，仿佛一条伺机攻击的蛇。多可怕的景象，爱情的香唇可以在一瞬间化为死亡的狞笑！

    薇薇安双颊灰白，愤怒的气息掀动她的鼻翼，一只手握拳往腰际的皮带摸去。她腰间若挂着剑——因为虚假的爱在一瞬间就转成了恨——这时肯定要一把抽出，立即将莫林刺死。

    毒计得逞

    但是刷没有带着剑。莫林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她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像个挨了一顿打的孩子，哭了好久好久，任谁来劝也没有用似的。终于，她满腹委屈地发出了控诉之声：“噢！我不曾见过或听谷你更残酷的人！这般糟蹋我的爱！这么狠心！我做尽所有狂妄、怪异、丢脸的事，只为赢得你对我的信任，而你竟然用如此难堪的字眼来形容我！我所做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要证明能够拥有你！”

    她想了一下，又双手紧握，悲哀地说：“用这么残酷的感情来刺伤我的心！用这么狠毒的话语来摧毁我的生命！我原以为你是个伟大、温存的男子。噢！老天爷，但愿我爱上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

    “我原以为会在你身上看见一颗宽大的心！噢！我盲目的热情！骑士、宫廷、国王，我全看不在眼里！我只看见你的风采、你的光芒。我视你为我惟一崇拜的对象，而如今，我明白了：从今而后，我的生命——原以为在你的引领之下可以丰富多彩的生命——已成废墟，不再值得留恋。

    “我如今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我要去躲在没人找得到我的洞穴里，哭干我的生命。即使没有豺狼虎豹将我生吞活剥，我的生命也已经被你的冷酷无情残害殆尽了——”薇薇安转过身去，垂着头，不再说话。戴在她秀发上的黄金发链滑了下来，掉在地上。她又大哭起来。

    黑黝黝的森林因惟风雨就要来了，显得更加幽暗寂静。

    莫林内心的愤怒逐渐平息下来，最后，他柔软的心蒙蔽了他的智慧，竟有点相信她的真诚。他呼唤她，要她到中空的橡树内休息：“快下雨了！进来吧！”

    薇薇安不理不睬，没有回应。

    莫林看她的肩膀因哭泣而颤抖，双手捂着脸，好像极度的悲伤或羞愧。他又试着呼唤她，言语十分温柔体贴，希望抚平摔动的情绪。

    薇薇安仍然不理。

    好一会儿，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回到莫林身边，好似倦鸟归巢，又好似一个受了伤的小东西。她从莫林的膝头滑下来，依偎在他的胸膛上。莫林看苏上的双眼仍静静地流出泪来，不禁心肠一软，呵护孩子般地把她紧拥在怀里。

    但薇薇安立即挣脱他的怀抱，站了起来。她双手抱胸伫立着，一副淑女受到侵犯的样子。她两颊微微泛红，对他说：“从今而后，我俩之间不能再有任何男女的情谊。我若真像你所说的是个‘’，我身上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你那颗高尚的心觉得值得拥有？

    “我要走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能把我留下来——我是宁愿死三次也不愿意再开口要求一次！那就是对我信任的证明，之前已经要求了那么多次都徒劳无功！

    “你用那么不堪入耳的字眼形容我，我听了真是难过。也许你说得对，谁晓得呢？我再求你一次。唉！对我来说，这本来只是一个奇特的玩意儿，现在，它可是我的灵魂与生命中最大的需要。

    “永别了！你对我别老是往坏处想。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天生的愚蠢，我竟然为了一个老头儿枉费自己的青春——我怕我还爱着你！

    “但在我离开之前，请让我再对你发一次重誓：我若有过想用魔法伤害你的念头，我愿遭天打雷劈；我的话里若曾有半句谎言，我愿让我这谋叛的脑袋被烧成灰烬——”

    她话尚未说完，天空忽然霹雳一闪，打了一个响雷。雷电一闪，劈中了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橡树，被击碎的木片、枝叶四射飞散。

    莫林抬起眼来，透过昏暗看着那棵烧焦歪斜的树。

    雷光闪起时，薇薇安的眼都花了，接着雷声隆隆，震耳欲聋。她害怕上天果真听到她发的重誓，吓得往莫林身边跑，嘴里哭叫着说：“噢！莫林。虽然你不爱我，但请你救我，救救我！”

    薇薇安紧紧抱着莫林，哀求他的保护。她虽然害怕，却还不忘施媚，声声唤他为“亲爱的守护神”，把他抱得紧紧的。莫林在她的抚触下，凝重的脸色现出了温暖的神采。

    薇薇安害怕得浑身发抖，嘴里责怪自己道听途说，为自己的过错耍性子似的哭个不停。她叫他主人，说他是她的先知，她的诗人，她银色的晚星，她的神?，她的莫林，她一生中惟一的热烈的爱。

    他们躲在中空的橡树内，树外狂风怒吼，暴雨倾盆。之前被雷电击中而烧焦的树枝劈里啪啦地断裂掉落。薇薇安泪湿的双眸和雪白的颈项在电闪雷鸣中忽明忽暗。

    狂风暴雨很快地宣泄了能量。终于，雷雨声渐行渐远，森林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只是一片狼藉。

    然而，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莫林浑身疲惫，嘴巴也说累了。他终于屈服，告诉薇薇安施展魔咒的方法，然后沉沉睡去。

    这时，薇薇安立即站起身来，对着莫林踩起步法，双手不停舞动。莫林躺在橡树内，宛如死了一般，从此了无生机、一无是处，也无人闻问。

    然后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呐喊：“他的荣耀全部属于我！”接着是一句凌厉的尖叫：“蠢材！”薇薇安向森林外狂奔而去。浓密的树丛在她身后合拢，而森林里回响着她最后的骂声：

    “蠢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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