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选 第二节

    木兰花

    洞庭波冷晓侵云，

    日日征帆送远人。

    几度木兰舟上望，

    不知元是此花身。

    【注】木兰舟：古时对舟的美称。日日送远行人，一朝省悟自己亦是天涯旅客，落寞之情绵绵不绝。

    过楚宫

    巫峡迢迢旧楚宫，

    至今暗丹枫。

    微生尽恋人间乐，

    只有襄王忆梦中。

    【注】暗丹枫：指代入秋时节，亦暗指巫山神女事。微生：即芸芸众生。诗人由桂入川，经过巫山时，见楚宫的旧址，有感而发。说众生都留恋人间快乐，只我如襄王还在回忆梦里欢时，其实谁不在梦中，庄子梦蝴蝶，蝴蝶亦梦了庄子。

    妓席暗记送同年独孤云之武昌

    叠嶂千重叫恨猿，

    长江万里洗离魂。

    武昌若有山头石，

    为拂苍苔检泪痕。

    【注】山头石：指武脖山上的望夫石。诗人于筵席上窥得官妓与独孤云难舍难分之情，就借二人之情表达自己惜别之意。言独孤云可去武昌的忘夫石，拂去青苔检视泪痕，来验证相爱的深笃。

    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注】巴山：在今四川省，泛指巴蜀。此诗时空往复回环，结构与情韵都为一流，宋顾乐云：婉转缠绵，荡漾生姿。

    板桥橡

    回望高城落晓河，

    长亭窗户压微波。

    水仙欲上鲤鱼去，

    一夜芙蓉红泪多。

    【注】诗人送别好友李郢时所写。“水仙”句，用典自赵国人琴高，曾乘赤鲤来又复入水去，走的时候，众弟子皆来送他。

    夜　冷

    树绕池宽月影多，

    村砧坞笛隔风萝。

    西亭翠被余香薄，

    一夜将愁向败荷。

    注：坞笛：指东汉经学家马融，独卧平阳坞，闻笛声而感伤，作《长笛赋》。翠被：翡翠羽制成的背帔，或织(或绣)有翡翠纹饰的被子。风萝：风中摇曳的萝蔓。深夜闻笛声，更增添了无限的离愁。

    相　思

    相思树上合欢枝，

    紫凤青鸾共羽仪。

    肠断秦台吹管客，

    日西春尽到来迟。

    【注】羽仪：翼翅，引申为辅翼。秦台吹管客：指箫史、弄玉之事，寄寓夫妻情分。此诗为悼亡之作诗人回忆昔日夫妻相濡以沫，悲叹今夕春尽妻子亡逝。

    昨　夜

    不辞鶗鴂妒年芳，

    但惜流尘暗烛房。

    昨夜西池凉露满，

    桂花吹断月中香。

    【注】鶗鴂：即杜鹃鸟，暮春啼叫，百花凋落。妻子王氏去世后，诗人曾去岳父崇让宅，有感而作。诗人言自己不辞人生短暂，只是痛惜芳换流尘覆碧玉；昨夜西池露凉风冷，月中桂花香也被吹断，自己与妻子再不能互通消息。

    暮秋独游曲江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注】暮秋时节诗人于曲江旧处凭吊，为悼亡之作。程梦星评：“最为凄婉，盖谓此身一日不死，则此情一日不断也！”可见诗人与亡妻至深的夫妻之情。

    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

    剑外从军远，

    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

    回梦旧鸳机。

    【注】鸳机：即鸳鸯机，古时织机之美称。此诗悼亡爱妻而自哀自伤。纪晓岚评，末句“犹作有家之想，缩退一步，正是加一倍法”。

    柳

    柳映江潭底有情，

    望中频遣客心惊。

    巴雷隐隐千山外，

    更作章台走马声。

    【注】江潭：庾信有《枯树赋》：“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诗人此时见江潭之柳，想到自己为天涯羁客身，频感心惊。

    七　夕

    鸾扇斜分凤幄开，

    星桥横过鹊飞回。

    争将世上无期别，

    换得年年一度来。

    【注】七夕夜，织女便能走出凤幄，分开障扇，渡过星桥与牛郎相见。而诗人与亡妻相见无期，真羡慕那牛郎一年一度的相见。

    滞　雨

    滞雨长安夜，

    残灯独客愁。

    故乡云水地，

    归梦不宜秋。

    【注】滞雨：久落不止的秋雨，人亦不得不为雨滞留。云水地，指诗人的故乡郑州，在黄河南岸。

    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注】意不适：心情不舒畅。古原：即乐游原，长安附近的名胜，在今陕西省长安以南八百里。

    初食笋呈座中

    嫩箨香苞初出林，

    於陵论价重如金。

    皇都陆海应无数，

    忍剪凌云一寸心。

    【注】嫩箨（tuò）：竹皮，笋壳。於陵：地名，今山东邹平县东南。陆海：旧指关中一带高原，物产丰饶之地。此诗以嫩笋自喻，叹嫩笋夭折的凌云之志，悲己之不遇。

    赋得鸡

    稻粱犹足活诸雏，

    妒敌专场好自娱。

    可要五更惊晓梦，

    不辞风雪为阳乌。

    【注】主人以稻粱养活雏鸡，它们长成后却以妒敌为娱。喻朋党间的斗争，置朝廷君上于不顾。

    任弘农尉献州刺史乞假归京

    黄昏封印点刑徒，

    愧负荆山入座隅。

    却羡卞和双刖足，

    一生无复没阶趋。

    【注】封印点刑徒：为县尉每天散衙前的例行公事。荆山：在今河南灵宝县，山势雄峻，亦联系卞和发现美玉的罕荆山。诗人曾任弘农尉，因活刑（减免受冤死囚）而触怒上司，便辞去尉职。他慨言“却羡”卞和因献璞玉而双脚被刖，而不必在阶前逢迎奔走，显示了不甘折腰趋附的志节。

    乱　石

    虎踞龙蹲纵复横，

    星光渐减雨痕生。

    不须并碍东西路，

    哭杀厨头阮步兵。

    【注】东西路：指牛李党争，左右不得行，所以诗人一生沉沦。阮步兵：指阮籍，为能饮酒曾求为步兵校尉。乱石纵横挡路，黑夜泥泞难行，让人不禁有途穷的悲哀。

    有　感

    中路因循我所长，

    古来才命两相妨。

    劝君莫强安蛇足，

    一盏芳醪不得尝。

    【注】芳醪：即香甜的美酒。诗人感叹自己因循天理，无奈自古有才无命者最多，也曾心有不甘而与命运抗争，回想不过画蛇添足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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