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2）

    759年，李白因永王璘案流放夜郎，取道四川赴贬地。来到白帝城，忽闻赦书，他惊喜交加，于是放舟还江陵。

    当时重获新生的李白，行在同一条江上，却有两岸清啼不歇的猿声相贺，一日千里的顺风相送，一只飘摇的小船轻轻松松行过了万重山。

    所以李白眼里的荆门，是“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那时盛唐的气势是多么宏大远阔呵。而李商隐此时眼里的荆门，风起云涌，大唐已然是蕙兰蹊径失佳期……

    顺流东下，李商隐经过万重山险，也学得李白欣赏历经风波后的风景。他登上岳阳楼，要一扫阴霾地感叹：“欲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阳楼。可怜万里堪乘兴，枉是蛟龙解覆舟。”庆幸自己已度过了一番蛟龙覆舟之险，再回望，觉得不虚此万里之行。

    同行一江来此岳阳楼，李商隐也沾染得李白“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豪迈，登楼一呼：“拂拭倚天剑，西登岳阳楼。长啸万里风，扫清胸中忧。”

    李商隐岳阳楼登高一望，看到自己的来时路，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途；穿越了风雨，有李白的欢喜，却没有李白的豁达。这之后，他将来到人生的荒凉地，将一大把时光都抛掷给人生的不如意。

    李商隐来到洞庭湖附近的水泽，眼望着三四月白茅苍茫云水间，风吹草低，现出楚王埋葬为细腰而死的宫女的地方，李商隐感慨一曲《梦泽》：“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

    而孟浩然临此梦泽，望着被波涛包围的岳阳城，写道：“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年轻的孟浩然想要入仕，便写这首诗赠与宰相张九龄，想要得到他的姻。可是这首诗写得很矛盾，想要钓鱼，又想做鱼。孟浩然的犹豫并没持续多久，很快他行至菊花潭，在大唐的天空如微云淡河汉，如疏雨滴梧桐。

    在苍苍茫茫的云梦泽地，一个想到了死之价值如“悲风动白茅”，未知歌舞能多少；一个想到了生之意义如“波撼岳阳城”，苦于“欲济无舟楫”。

    而欲济无舟楫的这个人，又看到了“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他终究拨转船头——“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夜来去。”

    他一人独去，去那“户外一峰秀，阶前群壑深”之地，“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从此，他路过的地方，“法雨晴飞去，天花昼下来”。

    人们欣羡他入山的路，“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连李白都羡慕他，说他“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这种“舍”，当时的李白没有学到。如关令尹喜在城楼上目送老子西出函谷关，不知所终，李白只也在黄鹤楼上送孟浩然——“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李商隐经过孟浩然拨转船头之地，并没有学到孟浩然的“暝还归骑下，萝月映深溪”。他继续义无反顾地去了，去往他荒凉的仕途……

    之丁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李商隐一行经历了四个月的跋涉，终于来到了桂林。他在这里待了不满一年。

    在这远荒之地，李商隐在自己的黑夜孤独地自我燃烧，照耀着皎洁的一生。晴时为携酒赏花者照明，雨后独自在窗下一盏燃尽。照着冷冷的驿站，照着明亮的紫桂楼；照着一幅锦囊名画掩上卷，照着一个败棋残局已收拾；照着酣眠者的好梦，照着辗转不眠者的忧愁；照着垂帘的押石，照着竹席的波纹。而自己有潘岳之美，却如莫愁女子屈身事人，只能借半寸光焰，照自己帷帐之羞——《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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