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情史: 3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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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主教书院宿舍里,echo无所事事地呆着。刚写完一封信,给爹爹、姆妈的,已经装进了信封里,在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信封上的”台北”刺激着echo,令她不得不让目光在屋内漫无目的地游移:蓝白格子的床单,绣着花的枕巾,可怜地摆着见本枯燥乏味的教科书的书架,挂在晾衣绳的袜子……而目光最终总是不自觉中又定回到信封上的”台北”。
乡愁便这样不可躲避地遮天蔽日地涌上来,淹了她。她便忍不住地想落泪,忍不住地想起家来。
姆妈该是又在边烧菜边朝着爹爹唠叨:”这是妹妹最爱吃的菜哦,也不知她在西班牙吃什么……那天还在信中兴高采烈他说她总算去吃了一顿新鲜牛排,哎,那样的东西,生生的,妹妹以前在家的时候从不肯吃的,现在却连这也难得吃上一次……””你又来了,又来了。”爹爹在这种时候总是会一脸不耐烦地打断姆妈,然后自己一个人走进女儿的房间,打开书橱的玻璃门,那是个非常美丽的书橱,狭长轻巧,不占地方。爹爹从里面抽出女儿最爱的《红楼梦》,在书桌前坐下来,将书轻轻地翻动,想到女儿在家时就是这样的读书,不禁黯然。
家,住在台北最普通的一栋灰色的公寓里,没有多大的生趣,不是农业社会里的农村小屋,不可能像中文书里写的那样,在夏季里,清早去林中挖竹笋,午间到附近的小河去放水牛,夜晚,搬张竹子床到大榕树下睡觉,在手绢里包着萤火虫跟姐姐、弟弟一起听蛙鸣的声音,白色的花香在黑暗中淡淡地飘过来。都市台北,没有那种充满诗意的细细长长的泥巴路,但那条城市的街道,像城市女孩同乡村女孩比起来一样,也自有其独特的浪漫情调。那常在巷子里叫卖竹竿实际还挤满了木屐、刷子、小板凳的推车,那摆放着碟碟碗碗的颜色缤纷的酱菜车,或是在装着草根树皮的小抽屉上写着一个个又美又诗意的名字的中药房,或是混卖着红豆、绿豆、八宝、仙草、爱玉、杏仁、布盯凤梨、木瓜、酸梅汤……的冰果店,还有杂食铺里玻璃瓶中红红绿绿的零食。
最愉快的时刻莫过于拾荒,在放学路上慢吞吞地游荡,东张西望着,总有一些被人丢弃了的蒙尘的好东西被再度发掘出来,于是便有了一大堆弹珠、狗牙齿、空香水瓶之类的破铜烂铁。后来,这样的眼光竟然使用到了家中的物什上来,最成功的一次是用一块空心砖连骗带抢地换回了阿巴桑洗衣服时用来坐的一段木头,原因是那家伙像极了复活岛上竖立着的人脸石像。
这些,全是echo的记忆中永远也不愿抛掉的珍宝,它们是她一世的乡愁,像台北的雨,绵绵而落,每年必至,永不停息。
而半年前,echo却抛却了这些,抛却了台北的一切,踏上了飞往西班牙的班机,上机时,没有眼泪,微笑着深深地看了全家一眼,这一眼,把所有应该珍藏的都收拢来,放进心中最深最深的宝匣,把盖盖上,加锁,锁住所有的沧桑,然后就可以转身了,一转身,便将是又一段崭新的生命在眼前展开,echo背对着家人、走得很慢很慢,姆妈哭倒在栏杆上,也没能让她回一下头,挥一次手。走就要走得干脆,别就要别得彻底,echo是这么想,那么,背影便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只是,那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那真真切切的生命历程,又岂是长发一甩之间就能抛得掉的?它丝丝缕缕地牵绊上来,使echo觉得每一步都迈得那么艰难,她只能慢吞吞地走着,心如飞絮一般的被渐渐抽离,她在心中疯狂地对自己叫喊;”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一回头就成盐柱。
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最美的梦都碎成粉末了,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
有的,当然有,echo比谁都清楚。
在马德里大学,echo这个异国女于是很吸引异性欣赏的眼光的。西班牙人是热情奔放的,夜晚的时候,天主教书院的女生宿舍窗口下总有情歌队来唱歌,其中必有一支是指明了专送给echo这个中国女孩的。echo是大方的,是招摇的,对于青春的甜美和迷人,她是主张尽情挥洒、过期作废的。每当情歌队叫出她的名字,她就会在吉他的间奏声中步进阳台,在情歌的旋律中沉醉,月光在她的白色睡袍上洒成遍体银辉。
她最初是笑着的,很甜蜜的那一种,等到月光把她浸透后,泪,便冰冰凉凉地沿下来。朦胧泪雾中,已是身在台北,一个男孩子的身影便摇摇晃晃地浮现在眼前。哦不……echo闭上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胸前。情歌把echo带进的是往事的沧桑。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有没有机会重来一次
飘荡在春去秋来的日子里
是苦苦隐藏的心事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
那曾经疯狂痴情的我和你
坐爱情的两岸
看青春的流失
通常初恋的人感情总是很脆弱的,何况echo又是那种一旦付出就绝不肯为自己留条后路的痴情者呢?只要认定了,便是可以为了爱连命都不顾的。
那一场初恋啊,也像台北的雨,下得密密细细,带着不察觉的凄凉和悲伤柔柔地缠绕上来。雨过之后,天地一片洁净,冲走了大悲也冲走了大喜,只剩下淡淡的哀愁,像那朵轻飘飘的雨云,一有机会,便重重地压下来,又压成密密细细的雨。
这一次在给爹爹姆妈的信中,echo问到了那个叫”凡”的男孩的消息。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吧,也叫人珍惜让人牵挂,echo在询问时力图为自己选择的是这样一种心情,可是在那一种装作是随便提及的文字中,仍看得到那些遮也遮不了的痴迷与苦痛挡也挡不住地在纸上留下的痕迹。
舒凡,本名梁光明,台北文化学院戏剧系二年级的学生,已经出版了两本集子,是学院大名鼎鼎的才子。
那时echo以该学院的第二届选读生的身分就读于哲学系。
为了探究人生,为了想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echo选择了哲学,而她的生命的根本则是拯救了她的灵魂,滋润着她的灵魂的文学。
echo休学在家七年以后,终于还是走回了青青校园。她的大学成绩,总平均约85分以上,属于中上的水平。这在她,一个初中没有念完又完全没接受过高中教育的人来说,已属不易,也为她这只陈家出圈的黑羊添了几分亮白的光彩。
只是,这份光彩,如果没有爱情的点缀,只会是淡若流水的。
echo,她可以没有牛肉,没有白菜,却不能没有爱情维他命。
在一个台风呼啸的夜晚,还没走进花季的少女echo朝着自己左手腕的动脉狠狠地切了下去,如花的年龄,听不见花开的声音,这本要割断命脉从而结束痛苦的一刀,切得很深很宽。echo苏醒了,睁开眼看见的不是天堂,而是手腕上缠了28针的疤和流着泪求她活下去的容颜憔悴的双亲。
人生的苦难还没有受够,主是不会轻易收走你的灵魂,让你得以解脱的。
echo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既然生命还不到该完结的时候,那就继续把重负背下去吧。而以后活下去的日子里,给予echo力量的,与其说是那夜父母的泪水和哀求,不如说是对爱情的全身心的渴望。
echo的双亲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她在娘肚子里接受了父母的宗教。基督徒是不能自杀的,因为生命是上帝给予的,是神圣的。echo显然不是一个上帝的虔诚的信仰者,她一生惟一的信仰是爱情。
如果说人是一种动物的话,echo便是属于感情动物的那一类。这样的感情动物,在遇到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后便有了很大的危险。
她遇到了舒凡。
女大学生和女中学生都同样地憧憬爱情,所不同的是,女中学生大都只在心中朦胧地想,爱情在羞涩的眼神里,女大学生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把所有的男生部拿来评论一番,爱情在欣赏的言语里。
echo渐渐注意到女孩子们几乎是众口一辞地称赞着同一个男孩:舒凡。有一次,她半开玩笑地问那些倾慕舒凡的女孩子,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追,女孩子们说,舒凡好傲的,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你大可以把他当作一个明星来欣赏,来崇拜,谁还想着当真把他追来作男朋友,嫁给他作太大?要真这样想,倒真傻气得可以。
echo微笑着不说话,却从此记住了”舒凡”这个名字,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舒凡,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怎样的才华横溢,令无数的女孩子为他神魂颠倒,又是怎样的冷着冰霜,让这些女孩子只能暗自倾慕、遥远望之。
echo借了他的书来读,书写得很漂亮,是教人爱不释手的那一种,echo读毕便爱上了。她把书握在手里,决定在校园里散一会步,这是她读书时附加的习惯。读罢一本好书总是呆不住,得运动运动,慢慢地释放自己的情绪,而咀嚼的快感便在这种方式中享受到了。
台北文化学院座落在山色秀丽、松风可谛的华冈,优雅的环境很合echo的胃口。她走上把浓绿的草地一割为二的小径,看着小径上镶嵌着的小白石子儿,记忆中,那些关于爱情体验的彩色碎片便挤了进来。
最先显现的是毕加索的一张在巴黎别墅照的相片。那别墅是echo心中的一座圣洁无比的城堡,住在城堡中的毕加索便是她的骑士。这个13岁的少女每天晚上反反复复地端详着这张照片,抚摸着照片中毕加索那77岁的脸,向他哭哭笑笑地诉说着自己对他的狂热的爱恋。她祈祷主让她快快长大,让她快快丰满起来,她又对着照片中的老人低低地哀求,求他要活得久一些,一定要等她长到18岁,然后再让她成为他的另一个女人。在她对成长的渴望中,除了丝袜和高跟鞋,又加入了爱情。
在同样的年纪里,她跟着工人王珍到屏东东港坐渔船远征,碰到一个当兵的男孩子,她把这次萍水相逢看作是一场罗曼蒂克的邂逅,她幻想着自己和这个男孩之间发生的故事情节,幻想着男孩仿佛已熟识她似的向她微笑,向她投来富有深意的一瞥,在这一瞥中,所有朦胧的爱意都雾似的升腾和笼罩上来。于是,她对男孩谎称自己16岁,生命中走进了第一个和地面对面的有特殊意义的陌生男性。
其实,这种朦胧的情愫早在echo读小学四年级时就荫发了。对方是一个光头小子,和echo同级,是隔壁班的。当时echo到学校礼堂看姐姐陈田心排戏,名字叫《牛伯伯打游击》。
echo被临时抓群众演员的导演叫去饰演匪兵乙,还有一个匪兵甲,便是那光头小男生。每次排戏,匪兵甲和匪兵乙要事先躲在幕帷后面,算是设下了埋伏。等到牛伯伯上场后,搜搜寻寻地走近布幔时,甲乙两匪兵便要同时跃出,大喝一声:”站住,哪里去!”
由于跃出的时候不能一先一后,参差不齐,所以两人在布幔后面的时候就得紧挨着对方,一起默数:一、二、三、……排练次数一多,echo看着那圈在匪兵甲凸凸凹凹的大光头顶上时隐时现的淡青色的微光,心渐渐被一种神秘而又朦胧的喜悦充满,像充气的气球,慢慢膨胀起来,飘忽忽地直往上飞,爱情的第一粒种子便在那一大片的黑色布幔下抽出了青涩的芽。
戏演完了,匪兵的故事却没有随之完结。每天清晨的学校朝会上,站在队列中的echo总忍不住回头,眼光不经意似的扫过男生群,淡淡然地同另一个人的淡淡然相接,一接之后,echo便赶紧扭回头,羞涩地想这淡淡然中的深意,心于是就有些满足有些紧张地不可遏制地”扑扑”狂跳起来。青涩的芽开始长出枝枝蔓蔓来,越长越浓密,也越长越孤单。
10岁的echo不可逃避地为爱受着委屈。一次,一群男生起哄,说她喜欢”牛伯伯”,为了辩白爱情,她使用了拳头,向这群光头小男生扑打过去。又有一次,她看到心上人被”牛伯伯”摁倒在地上往嘴里塞泥巴,觉得被塞的仿佛是自己,于是跑到厕所里呕吐不止。
这种朦胧的情愫在当时echo那幼小的心看来,意味着生命的一切,是刻骨铭心的,她心甘情愿地负荷着所必伴随着爱情而来的苦痛,爱得坚定,爱得执着,祈愿能嫁给”匪兵甲”做他亲爱的妻,并是一生一世决不反悔的。
这样的情思持续了两年。小学毕业后,echo考入了台北省立第一女子中学,”匪兵甲”当初就不知姓甚名谁,这下更不知奔向何方了,echo为此狠哭了一阵,但最终,那株因为”匪兵甲”而茁壮成长的爱情之树也终于在echo越来越繁重的功课里枯了叶片,折了枝杆,倒在记忆中,最后风化成尘了,只剩下一个淡青色的光团和一个淡淡然的表情。
如果说那些单恋和暗恋所常来的体验是喜忧参半的话,那么,小学六年级时发生的七姐妹集体约会则是echo情感历程中的一部纯粹的轻喜剧。
七姐妹是七个拜把姐妹,陈平是老幺,称七妹。约他们的是隔壁班的七兄弟,约了两次。
第一张约会条子是七兄弟故意在走廊里骂七姐妹,引七姐妹出来后放在份笔袋子里掷过来的。地点是校外池塘边。放学后,七个女孩子背着书包朝池塘狂奔而去,心里觉得很快乐,很刺激。七兄弟却失约了。少女们捧着受了伤的自尊心,第二天照常上课,但在聚会的叽叽喳喳中不约而同地少了关于七兄弟的话题。
第二次约会的时候,已是毕业典礼将近了。这一次没有纸条,七兄弟偷偷传过话来,要约七姐妹到延平北路的”第一剧场”看电影。七姐妹去了六个,穿着清一色的白衣黑裙。等在电线杆下的男生看见她们来了,马上朝”第一剧场”的方向走。女生们在几十米以外跟,男生们不口头看一眼。到了剧场,各自买了各自的票,进去后才发现双方的座位不仅不同边也不同排,隔了好远。
电影散场后,坐同样的公车回家,却是前后车厢分坐。一起到站下车,男生和男生说再见,女生和女生挥挥子,便各自回家。于是,这场重大的男女约会便在双方没有讲过一句话的情况下结束了。
想到这里,echo禁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白石子铺成的小径已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座古味十足的亭子。echo走进去,四周有凉凉的风吹进来,让她觉得很惬意。她坐下来,又打开了舒凡的集子,这一次,她流泪了。她流泪是因为她发现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心了,经过了那么多以后,她渴望爱情的心仍是一匹野马,她无法驾驭。
她的心在艺术面前是**裸的,毫不设防的。她爱上了舒凡的文字,也爱上了写这文字的舒凡。
钱钟书先生曾说过,如果你认为蛋很好,又何必管下蛋的鸡长什么样。而echo却正是因为蛋太好,所以便热烈地爱上了下蛋的鸡。她把对艺术的热爱转移为对艺术家的热爱,她把对美的追求转换成对创造美的人的痴迷的爱情。于是艺术和美都是echo的看得见和摸得着的恋人了。她渴望着成为艺术家的恋人,成为艺术家的妻子,她渴望着在同艺术家的肌肤相亲中实现对艺术和美的感性的体验和占有。
这样的得到必须经过追求。
echo开始了追求,追得很苦,求得艰难。
echo在大学里,继续在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在同学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了。
一天中午,刚一下课,echo便收到了一张汇款单。父母都在台北,生活费是不需要用邮寄的方式给她的,echo当然知道这又是自己在灯下,以纸为田,以笔为犁,辛勤耕耘的报酬。这不仅仅是钱,更是她在别人眼中得到了认可和欣赏的证明,这才是对她的真正具有意义的报酬。
echo拿起汇款单,微笑着端详。
后面的周肇南,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从来都很崇拜echo。她像前几次那样,在echo一接到汇款单时便紧紧地盯上了。趁echo不备,从后面一把将汇款单抢过来,抓在手中,便走到讲台上举起汇款单挥舞起来:”喂,各位,注意了,我们的陈平女士又有大作见于报端了,瞧,稿费已经寄到了。”
(当时陈平已经为自己取了echo这个名字,但只限于私人专用,台北的同学仍然叫她的中文名字陈平。)周肇南这么一喊,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许多同学都围拢过来向echo表示祝贺。
这时,周肇南又在讲台上喊了起来:”喂,喂,喂,各位别急别急。我们得先让陈平女士答应我们请客。前几次都被她有事有事地逃了,这一次,大中午的,谅她也找不出什么事来说,我们可不能又让她溜了,便宜了她。”
周肇南的声音高亢,情绪激昂,这番”演讲”很富有煽动性,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请客”。
echo笑吟吟地站起来,很快乐他说:”请就请,谁说要逃了?
要吃什么尽管报上名来,不过我有两个要求:第一,由肇南同学进行采购;第二,大家可以尽情地吃,不用客气,但千万不要超过我下半月的生活预算,不要杀我杀得太惨,来个片银不留。”
大家都拍手叫好,又催促着周肇南快去。
周肇南在讲台上跺着脚,故意作出一副苦瓜脸,茸拉着眼角说:”哎,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吃水忘了挖井人,不是我,你们今天能遇到这么好的事?过河拆桥,这么快就把我推下水,我真是吃力不讨好哟——”说到最末,竟悲悲切切地拖出好长一个哭腔来。教室里又是一片欢笑声。
周肇南这才正儿八经地问道:”各位究竟要吃什么?”
许家石,在班上和echo争雄最激烈的同学,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他站起来说:”我们中华民族最悠久的文化是酒文化。
从古到今的庆功宴上,鸡没有,可以用鸭代替;猪肉没有,可以用牛肉,什么都是可有可无,可以替代,惟有一件东西是独一无二,万不可缺的,那就是酒。酒是代表浓情的东西,今天,我们也以酒为贺吧。”
大家又是一齐说好,周肇南更是兴奋得不得了,说了声:”我去也!”便要冲出门外。
许家石把她叫住,说:”那么急干嘛?这么多人吃的东西,你一个人搬得回来吗?还有啊,买酒别买度数高的,下午还有课呢;也别买价钱贵的,是个意思就行。”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大才子,你别这么有女人味行不行?”
其实许家石不仅文章写得好、做事也极其细致周道,无奈遇着个急性子姑娘,真真是”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周肇南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叫上几个男同学便走了。
echo坐在大家的中间,谈着,笑着,好满足好幸福的样子。
没过多久,周肇南的队伍便回来了,抱回了米酒、小茶和点心,在桌上堆了一大堆。
有了吃的东西,教室的气氛更加热烈、更加轻松、更加和谐。
酒喝下去后,更多的热力挥发出来。同学们喝着米酒,拍着桌子,大声地向echo祝贺,有的甚至端着酒杯便邀请echo一起唱歌,唱完再喝。
大家正闹在兴头上,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所有的眼光齐唰唰地全聚集在这一个人的身上。原有的笑声、说话声、倒酒声、碰杯声、脚步声、掌声……全都嘎然而止,整个教室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刚推门而入的这个人。
这个人,穿着普通的衬衫,穿着普通的长裤,芽着普通的皮鞋;头发不长不短,没有什么特别的,长相不丑不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他横溢的才华,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他在女孩子面前的孤傲,是台北文化学院独一无二的,像庆功宴上的酒一样。
舒凡!除了他还有谁?
哦,舒凡,舒凡,你竟肯来的么?你是来看我的么?如果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便要受着炼狱的硫火了。
echo觉得自己想流泪,想忍不住地叫出声来。但是她什么也没做,她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微笑着,端着酒杯。
舒凡走着,走得不紧不慢的,很自如,很从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竟像人无人之境般的从容。
echo看着,心里慌得不得了,渴望得不得了,又怕得不得了。
所有在教室里的别的同学都看着舒凡,眼神是或欣赏的或钦佩的或崇拜的,对于他们这群刚入学的大一的小弟弟小妹妹们,高年级的才子舒凡,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
echo与他们相比,眼神里又加进了痴,她是爱着舒凡的呵,她的心中是燃烧着炽烈的爱情的呵。她可以在众人之中,很倔强地在舒凡面前装作平静,可是她的平静都是像一座活火山那样的平静,爱情在她的心中早已淹成了大江大河,就像岩浆在地表下默默地奔流,等待着爆发的时候。
就在舒凡推门而入,她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周围的一切便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一个舒凡,她看着他脚步的方向,希望那是朝着自己的,心中升起了幻想,幻想着舒凡是童话中英俊多情的王子,而自己是光辉淹没在尘土下的灰姑娘,灰姑娘在等待着,等待王子一步步走近她,走到她的面前,含情脉脉地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说:”亲爱的女士,能让我荣幸地请你与我共舞吗?”
舒凡当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纵使他是多情的,他也不是童话中的王子,在他的眼中,echo也不是什么灰姑娘,而是一个已在报刊上发表了好几篇文章的名叫陈平的女孩。
这个陈平,她的文字哀哀的,忧郁着、悲伤着,文中是一个惨白孤苦、悲愁迷惑的女孩,让人禁不住地怜惜,禁不住地心痛,一个花季的年龄,本应灿若春花,香若春花才是,是什么竟使她悲苦到这种地步。
这个陈平,她的文字是不洗练的,拖沓缠绵,飘飘落落,她杜撰的爱情故事是不成熟的,主人公之间的爱情,或聚或散,全在她这个作者的一念之间,以笔为判,随意而点,缺乏生活的合理性。
但她的情绪是真实的,她运用文字的能力也不弱,她是有才气的,她是有灵气的,她本该和舒凡站在同样的高度,与之争雄的,但她竟自己在舒凡面前低下头来,心甘情愿地委屈着自己,并在这种委屈中钻探出莫大的快乐。能使人这样的,惟有爱情。
像铁钉被磁石吸引那样,echo的眼睛追随着舒凡。其实,从她爱上舒凡后,这样的追随岂止是一天、两天?
三四个月的时间里,舒凡上哪里,她就上哪里,哪儿有舒凡,哪儿就有她的身影,她整个地成了舒凡甩也甩不掉的尾巴,追随着舒凡的又岂止是一双眼睛?
她开始逃课,放弃自己的课程,跑到戏剧系的教室去旁听,只因为那是舒凡听的课,那是舒凡的教室。
从来不光顾的小饭馆,她成了常客。她在一张桌子上摆上一副筷子,胡乱地点个菜,却不赶紧吃,只管拿眼睛去瞅那个在邻近桌埋头吃面的人。吃面的人吃完面就付帐出去了,她也急忙付了帐跟出去,桌上的饭菜还剩着大半。吃面的人是舒凡。
有时她会站在站牌下等公共汽车,要在哪儿下车却不知道。她这样的发神经只因为舒凡要坐着这趟车上街。车来了,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去,站在与舒凡隔了三四个拉环的地方,看着那个让自己梦魂萦牵的背景,幻想着把自己的滚烫的脸颊贴上去。
她就这样跟着,像耶稣的门徒跟随着耶稣。她爱着舒凡,为了爱,为了被他爱,她追求着,追求的方式却是胆大又不直露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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