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我已苍老（2）

    我想起你干净地离开。生者如寄，死者是归。漫山遍野的草开满季节的脉络，有只小狗衔着春天的一粒种子，从我的眼前消失如风。消失，是一个过程，它与存在有关。你的存在又与我有关，所以你的消失，只是因为那些年，我无法忘记。

    我是平静如昔地想起，路旁的一棵树，叶子落下，引起我的注意；你的一张死亡证明：多种疾病缠身而殁；你推开我的门，阳光进来，而后颤巍巍地转身下楼。在生命里的某一瞬间，轻轻的脚步声，慢慢逼近，你的笑容忽然绽开，时间丝丝折叠，远处的海，在故乡的此处，碧波荡漾，就是这些，你存在的不算短的过程，是一首无言的歌。在老去的山坡，欢颜。

    相忘于江湖，在遥远的时光背面，会有人抚摸着比记忆更苍老的树，轻呷一口酒，在亲人团团坐的饭桌上，说着你的那些年。座中有人黯然泪下。灯光耀眼，夜色朦胧，今夜的江湖，老人们远遁，年轻可以在一刹那苍老。你多次提起的往事，依旧在温暖中重温。

    我走过那条灯火通明的街道，朋友们在路的交叉口互道离别。我独自走过没有灯光的长长的岭，那些诡异的传说使我害怕。有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大树，使我幼小的心开始安宁。在不远处的路口，一盏煤油灯在黑暗里照亮一片光明。灯光的视野只能照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照着一段久远的人生。有这些就够了，在中学那些年上晚自修的日子，一路这样走来，在最青涩的年龄，你的一片灯光温暖了我的一生。

    你把儿子与外甥的相片托母亲完整地转交给我，在那一年阳光灿烂的春天，你没有说些什么。有些事情的发生，我们明白。对于时间，我们不能埋怨什么，正像我们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间。

    在短暂的存在后，可以天真地问起：人生的目标是什么？三千多年前的孔夫子说是参赞天地之化育。在这个娑婆有缺陷的世界，人的一切有为只不过是弥补天地的缺陷。所以我们茫然无目的地踏入时光的河流，你的且走且叹，便是我们一生延伸的方向。

    那天中午，我静静地看着你，你衰老地躺在床上，眼睛似乎闭了一下，又睁开。海风带着湿润的水汽从海的那边过来，几个小孩在门外玩着过家家的游戏，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你很快睡去，在中午安然的时光，沉默如雕塑。那天以后，你与我交臂而过。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属于你的时光已经停滞。属于我的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滋生。你安详地躺着，我掀开你脸上的单子，看了一眼，我知道就像这么多年，你一直似乎未曾离去，在隔壁聊着些家长里短的事，回来的时候，饭已经熟了。我叫了声“外婆”，终于泪如雨下。

    春天里，你会在阴暗潮湿的老屋想起些什么，我不知道。然而我会想起在老屋的那些日子，用塑料膜布隔着的天花板，下雨天的时候，会有尘土扑簌而下的颤动。我对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瓦砾沿边的小草在晴朗的日子里，有植物在疯长，关于你的记忆，我想起千山万水的签言，而此刻我真的在你的千山万水之外。

    一个人的一生，纵使平淡，也如一片蔓延的小草，它滋润了整个春天。

    就这样在水木年华《当我老了》的歌声中坐上一下午，想起那些离开的亲人与不在的往事。每个老人的身后都隐藏着一个或长或短的故事，它与我们的生活有关。作为世间一个渺小的个体，人，亲情是我们活着的支点，它使我们跋涉在风雨如晦的人生旅程上不再感到孤单。而我们该怎样报答那一份永远无法还清的感情呢？我想说的是，在他们、她们还在的时候，对他们、她们多些关爱，要知道我们无意的每一个善意的表情，都将给他们、她们的心灵带来喜乐的安宁。

    观心自照：清远佛眼禅师偈云：肉既还母，骨既还父，以什么为身？学人到这里若见得去，廓清五蕴，吞进十方。此偈禅师借中国神话哪吒三太子报父母恩说法。我们骨肉身躯为父母所给，当还给父母天地之后，就以山河国土为身，十方世界都在我们的怀抱之中，能在万劫千生中随自己的意来去自由，就知道“本来面目”不是我在镜中看到的容颜，而生死问题也不在死的时候才呈现。可知这世间亲恩有多庄严隆重，人这一生这父母亲恩债可是怎么还也不过分的，当真正洞悉其间要害关键，一切自是“五蕴廓清，十方吞进”了。

    如果人生是一棵大树，那么亲人便是与我们同树栖居的鸟儿，一场风雨后四散分离；如果人生是繁华褪尽后的沙滩，那么我们与亲人便是沙滩上晶莹的扇贝，潮水退尽后，彼此消逝在茫茫的海洋。允许沉默的亲人远离，是时间给予我们的恩赐，在时空面前任何人都是孩子，我们知道随着岁月的游移，每一个人都必将离开这个世界。在那些短暂相聚的时刻里，我们似乎都很忙，忙得连悼念那些已然离开的亲人的空闲都没有，当一切过去时，剩下的只有后悔。所以亲爱的朋友，趁着亲人还在时，我们好好享受那一温馨的时刻，这是生命的馈赠。</p>

    <b>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狠男人网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收藏狠男人小说网(www.41n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