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彩的生活（4）

    有一块荷马圆雕就挂在我书房的墙上，低低的，顺手就能摸到。我常常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抚摸他俊朗而忧伤的面庞。他庄严的额头上每一条皱纹我都了如指掌——记录着他生活的轨迹，铭刻着他生命的痕迹，见证了他为国为民的艰苦奋斗。冰冷的灰石中，那双盲眼仍然固执地为他心爱的希腊寻找光明和蓝天，但结果却总是令他失望。他的嘴角美丽、坚定、忠实而又柔和。这是张历经沧桑的诗人的脸庞啊！我是多么了解他一生的遗憾，还有他那犹如漫漫长夜黑暗的时代：

    哦，黑暗、黑暗，

    这正午刺眼的阳光下，

    绝对黑暗、全然黑暗，

    永无光明的希望！

    我仿佛听见荷马在歌唱，在营帐间来回探步摸索，一边歌吟着。他在歌唱生活、爱情和战争，歌颂一个英雄民族的辉煌业绩。这位盲诗人因为这雄壮华美的杰作，赢得了永恒桂冠和万世景仰。

    我时常在想，手对雕塑美的欣赏是否真的不如眼睛敏锐？我根深蒂固地认为，相形之下，触觉比视觉更能细致入微地体会线条的节奏感。不管是否如此，我可以从大理石神像上觉察出古希腊人汹涌起伏的情绪。

    欣赏歌剧是我少有的另一种娱乐。我喜欢有人给我描述正在上演的剧情，比起阅读剧本要有趣得多，因为这样我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就像置身于激动人心的事件之中。我有幸见过几位演技高明的演员。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你带到了罗曼蒂克的古代，让你不知身在何处。具有非凡技艺的埃伦·特里小姐，有一次，还曾扮演过我心目中理想的王后，她亲切地让我抚摸她的脸庞和服饰。亨利·欧文勋爵佩戴着国王的头冠和服饰，站在她的身旁，他超凡脱俗的才智在他的行为举止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表情丰富，有着从容驾驭一切的王者风范。他扮演国王，脸上那种冷漠和不可名状的悲哀的神情，我经久不忘。

    第一次看戏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12年前的一天，儿童演员莱斯莉正在波士顿演出，莎莉文老师带我去看她演的《王子与贫儿》。随着剧情的起伏跌宕，观众忽喜忽悲，剧场充满了喜怒哀乐，这位小演员表演得有板有眼。当时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散场后，莎莉文老师带我到后台去看望这位小演员。她还没有换下华丽的戏装，微笑着站在那里，一头金发柔软地从肩上垂下来。虽然刚刚从紧张的舞台上退下来，她并没有因为疲惫而对观众避而不见。那时，我刚刚学说话，来看她之前，我反反复复地练习清晰明了地说出她的名字。当她听懂了我说的是她的名字时，她兴高采烈地伸出手欢迎我，我也高兴得无以复加。

    尽管生理缺陷大大局限了我的生活，但我依然可以用许多方式把自己和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联系起来。美好的事物无处不在，即使在黑暗和沉寂的世界里也能发现美。无论身处什么境地，我都要不断努力，学会知足常乐。

    有时，当我独自坐在生活的大门前作无谓的等待时，孤独感就会像浓雾一样清冷地笼罩着我。我走不进那门内的光明、音乐和友谊。命运之神冷酷无情又麻木不仁地把我阻挡在大门之外。我真想义正辞严地抗议，因为我依然满腔热情，憧憬着自由。但那一腔酸楚而又徒劳无益的话到嘴边又咽下，犹如泪水默默往肚里流，我的灵魂开始沉默。然而，随之而来的是面带微笑的希望之神，他轻轻耳语：“忘我就会快乐。”因而我把别人眼睛看见的光明当做我的阳光，别人耳朵听见的声响当做我的乐曲，别人嘴角荡漾的微笑当做我的欢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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