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人间万事，皆在一“舍”（6）

    由于胡雪岩做生意经常租用老张家的船，老张老实本分，老张之妻却精明晓事，对养蚕、缫丝、丝茧买卖等都非常熟悉。恰巧王有龄到湖州去任知府，胡雪岩就想做丝生意。但因他与王有龄的关系世人皆知，不好自己出面，便拿出一千两银子委托老张夫妻到湖州开丝行，代替自己收购蚕丝。

    胡雪岩数次雇用老张家的船，日子长久，胡雪岩与经常服侍自己的老张女儿阿珠互生爱慕之心。胡雪岩打算将阿珠娶进门后与原配平起平坐“两头大”。如此一来，那胡雪岩就成了老张的老板，而老张反过来又是胡雪岩的岳丈。对于双方这种极为复杂，极易产生矛盾的关系，胡雪岩有自己的处理方式。生意和感情，在胡雪岩看来是两个范畴、两种场合的事，二者是不能相混的。认清了二者的主次关系和相对独立性，胡雪岩于是因势利导，让感情服务于生意，向老张明确双方未来的婿丈关系，让老张一家感到与胡雪岩已经是一家人，从而一心一意干胡雪岩委托的事务。同时，感情实际上又成了促使老张尽心尽力做好生意的一种激励。生意不是感情，感情也代替不了生意，二者也不可以互相代替，但生意与感情并非绝对对立。重要的是既看到二者的区别，也要发挥感情在生意中能起到的激励作用，因为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

    后来，胡雪岩却发现自己在阿珠这件事上有点进退两难。因为照阿珠的脾气，最好成天守在一起，说说笑笑。一夫一妻，必定恩爱。可像胡雪岩这样的性情中人，风流倜傥，将来三妻四妾自是难免，阿珠一定吃醋。胡雪岩心想，与其将来闹得互伤感情，倒不如另想他法。恰好在这时，胡雪岩收了外号叫“小和尚”的陈世龙做帮手。

    陈世龙原本是一个整日游手好闲、混迹于湖州赌场街头的“小混混儿”。这样的人，连他的江湖大哥郁四也不太喜欢他，甚至都不让他上自己的门，所以当胡雪岩提出要收留陈世龙时，郁四就对胡雪岩说：“小和尚这个人滑得很，这个人太精，吃喝嫖赌，无一不精，你把他带了去要受累。”

    但胡雪岩却对“小和尚”颇为欣赏，认为他是一个跑外场的好手，因而决意要好好栽培他。

    胡雪岩认为“小和尚”还是可用的人才：第一，头脑很灵活。胡雪岩去找郁四时，曾经与这小伙子有过一面之缘。但就是这一面之缘，胡雪岩却发现陈世龙与人交往时既不露怯，又对答得体。他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这小伙子为人机灵，可以造就。

    第二，这小伙子不吃里爬外。胡雪岩当时问郁四：“吃喝嫖赌，都不要紧。小和尚可曾有过吃里爬外的行为?”对这一点，虽然郁四不喜欢“小和尚”，还是很肯定地说：“那他没有，也不敢!要做出这种事来，不说三刀六洞，起码湖州这个码头容不得他。”这一点，恰好证明了胡雪岩认为这小伙子很机灵的第一印象不错。

    第三，最难得这小伙子很有血性，说话算数。胡雪岩在正式决定将“小和尚”收到自己身边之前，和他谈了一次话，临分手时给了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此前“小和尚”已经答应胡雪岩要戒赌，胡雪岩知道好赌的人身上有钱手就会痒痒，他想看看“小和尚”是不是心口如一。当天晚上，“小和尚”虽然按捺不住到赌场转了一转，但终归没有出手下场。说话算数，这一点更让胡雪岩看重。

    在胡雪岩认为，吃喝嫖赌，都不要紧，只要有了上面这三条，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才。吃喝嫖赌，人很滑头，虽然不好，但它却也从反面说明这个人在场面上“玩”得转。心口如一，说明他还是有向善之心，吃喝嫖赌这些短处也就可以促他改掉。培养一个人的外场能力，有时候比促使一个人改掉毛病要难得多。

    另外，陈世龙还在牙行帮过忙。“牙行”是当时商业中最难做的一种生意，就凭手里一杆秤，把不相识的买卖双方撮合成交易，从中赚取佣金。陈世龙在牙行干过，说明他很有才能。胡雪岩决定让陈世龙跟古应春学“洋文”，让他跟自己跑市面。

    后来，胡雪岩有意好好栽培重用，便想把阿珠嫁给陈世龙。只是阿珠一心想做“胡家人”，胡雪岩心想，倘若自己慢慢与她疏远，同时也尽量让陈世龙跟她接近，便可以促成双方姻缘。这件事绝对是好事。阿珠的父母，必定喜欢这个机灵能干的女婿。他们小夫妻也必定心满意足，饮水思源，都会感激自己。陈世龙就会死心塌地帮自己好好做生意。

    所以，当有一天陈世龙心事重重地对胡雪岩说：“张小姐她一片心都放在胡先生身上”时，胡雪岩开门见山地说：“正因如此，我要慢些来。好在我跟她规规矩矩，干干净净，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由此看来，胡雪岩是决定不要阿珠了。这为什么?陈世龙十分惊奇，“胡先生，有句话，我实在忍不住要问。”他眨着眼说，“张小姐哪一点不好?这样的人才，打了灯笼都找不着的。”

    这两句话，道出了陈世龙对阿珠的喜欢之情。胡雪岩认为自己促成这对姻缘有了十成把握，所以相当高兴。但他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反而叹口气说：“唉!你不知道我的心。如果阿珠不是十分人才，我倒也娶她，不去多伤脑筋了。就因为阿珠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我想想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陈世龙更加不解，“为什么?”

    “第一，虽说‘两头大’，但总是个小，太委屈阿珠。第二，我各地方在跑，把她一个人冷冷清清摆在湖州，心里过意不去。”然后，胡雪岩又低声说道，“我真正拿你当自己人，无话不谈。你人也聪明，我的心思你都明白。这番话，不要让阿珠和她爹娘知道。好在我的意思你也知道了，该当如何应付，你自己总有数。”

    陈世龙心中惊喜，原来胡雪岩是这样子“推位让国”!说跟阿珠“规规矩矩，干干净净”，意思就是并非把一件湿布衫脱了给别人穿。这番美意，让人十分感动。胡先生既不愿明说，自己也不必点破，反正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

    为撮合“小和尚”与阿珠姑娘的婚事，胡雪岩请出了漕帮老大尤五帮助自己演好这出“移花接木”、劝阿珠嫁陈世龙的好戏，让阿珠晓得给人做小是委屈的，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从而心甘情愿地嫁给“小和尚”。

    “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决不能因为感情而影响到生意。对于阿珠这件事的处理，胡雪岩开始想弄成“两头大”的局面，固然是为了生意，但后来又撮合她与“小和尚”成婚，同样也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因此，胡雪岩不仅最终撮合成了阿珠、陈世龙这一对好姻缘，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了一个生意上的好帮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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