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美德读本 第十四章（3）

    老师又拿出另一束纸来。

    “你看！这是我的纪念品。每学年，我把每个学生的成绩各取一张这样留着。有的记了年月日，是依了顺序排列的。打开来一一翻阅，就追忆起许多的事情来，好像回到那时的日子了。啊！已有许多年了，把眼睛一闭上，就像有许多的孩子，许多的班级在面前。那些孩子，有的已经死去了吧，许多孩子的事情，我都记得，像最好的和最坏的，记得格外明白，使我快乐的孩子，使我伤心的孩子，尤其不会忘记。许多孩子之中，也有很坏的！但是，我好像在另一世界，无论好的、坏的，我都同样地爱他们。”

    老师说了重新坐下，握住我的手。

    “怎样？还记得我那时的恶作剧吗？”父亲笑着说。

    “你吗？”老人也笑了。“不，不记得什么了。你原也算是淘气的。不过，你是个伶俐的孩子，并且与年龄相比，也长得快了一点。记得你母亲很爱你哩。这姑且不提，啊！今天你来得很难得，谢谢你！难为你在繁忙中还能来看我这多年前的老师！”

    “克洛赛谛老师！”父亲用很高兴的声音说，“我还记得母亲第一次领我到学校里去的样子。那是第一次我和母亲分开两个多钟头，母亲将我交给别人，觉得似乎母子就从此分离了，她心里很是悲哀，我也很是难过。我隔窗和母亲说再会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泪水。这时老师用手招呼我，老师那时的姿势、脸色，都好像洞悉了母亲的心情似的，好像在说‘不要紧！’我看了那时老师的神情，就明白老师是保护我的。您那时的样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已经刻在我心里了。今天把我从丘林拉到此地来的就是这个记忆。因为要想在四十四年后的今天再见见老师，向老师道谢。”

    老师不做声，只用那颤抖着的手抚摸我的头，那手从我的头顶移到额侧，又移到肩上。

    父亲环视室内。粗糙的墙壁，粗制的卧榻，些许面包，窗间搁着小小的油壶。父亲见了这些，似乎在说：“啊！可怜的老师！勤劳了六十年，所得的报酬只是这些吗？”

    老师自己却很满足。他高高兴兴地和父亲谈着我家里的事，还有从前的老师们和父亲同学们的情形，话说不完。父亲想拦住老师的话头，请他一起到街上去吃午餐。老师只一味说谢谢，似乎迟疑不决。父亲执了老师的手，催促他去。老师于是说：“但是，我怎么吃东西呢！手这样抖，恐怕妨碍别人呢！”

    “老师！我会帮助您的。”

    老师见父亲这样说，也就应允了，微笑着摇着头。

    “今天好天气啊！”老人一边关门一边说，“真是好天气。勃谛尼！我一生不会忘了今天呢！”

    父亲搀着老师，老师携了我的手一同下坡。途中遇见携手走着的两个赤脚的少女，又遇见刚割完草的男孩子。据老师说，那是三年级的学生，中午前在牧场或田野劳作，饭后才到学校里去。时候已经正午，我们进了街上的餐馆，三人围坐着饭桌进午餐。

    老师很快乐，可是因快乐的缘故，手愈加抖，几乎不能吃东西了。父亲代他割肉，代他切面包，代他把盐加在盘子里。汤是用玻璃杯盛了捧着喝的，可是仍还是与牙齿相碰。老师不断地说话，什么青年时代读过的书呀，现在社会上的新闻呀，自己被先辈称扬过的事呀，现代的制度呀，种种都说。他微红了脸，少年人似的快乐笑谈。父亲也微笑着看着老师，那神情和平日在家里一面想着事情一面注视着我的时候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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